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2:16

88

 何飞以为自己彻底得罪了石卓和杨琳,不料,这二人并没有像一般人那么计较,几日后,彷佛都不记得那次不欢而散的小聚会了,几个人偶尔还是会坐到一起吃饭聊天,陈韬光这个人再也没有在他们之间出现过。男生不多计较倒没什么可说的,杨琳的大度让何飞觉得这个女生比此前印象中的可爱多了。
  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们四人一起出现,项磊每天放学后都会直接返回校外的住处,张雯雯通常有各种各样的事需要何飞陪在身边,但是只要到了每周两次的日语课,何飞总是能抽出身来和项磊坐在一起,听那个愤青老师一边讲解日语语法,一边怒骂“小日本鬼子”。项磊说他喜欢日语老师这样的性情中人,何飞受到项磊感染,渐渐也开始欣赏那个绝少矫揉造作地去扮“灵魂工程师”的中年女人了。
  张雯雯很奇怪为什么何飞没有过英语四级却能报上日语选修课,何飞每次听到这个问题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为什么,何飞就是不想告诉张雯雯,他去上日语课仅仅是缘于那份和项磊一起认真去做某件事的过程带来的别样感觉而已。
  至于什么样的别样感觉,何飞自己都难以形容。
  何飞被张雯雯挽着胳膊走在校园里,迎面碰见了魏桐。他戴了一顶灰色的扣檐帽,头上套了一个大大的耳机,鼻梁上架着一副粉紫色大框眼睛,瘦夹克,宽皮带,低腰裤,帆布鞋,——他很潮,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意识到他的精神世界应该和他的外形一样另类,至于他的更多另类之处,很多人一定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的心理性别。
  何飞大大方方地挥手打了个招呼,魏桐笑着“hi”了一声,耸着肩膀微微扬起手晃了两下,然后看了看何飞身边的张雯雯,就这么擦肩走了过去。
  张雯雯几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魏桐走远。然后她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何飞道:“你怎么连他也认识?”
  “怎么呢?就一哥们儿的哥们儿。”何飞着意没说那是项磊的朋友。
  “这人多怪异啊!”张雯雯说。
  “怎么怪异了?”何飞随便应道。
  “这人估计是同性爱!”张雯雯说。
  “你怎么知道的?”何飞仍旧不在意地回应着。
  “这么说,你知道他是同性爱?”张雯雯停下来,绕到何飞面前站定,认真问道。
  “人是什么恋又能怎样?”何飞看到张雯雯这架势,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何飞,上次我都没好意思问你,你非要坚持和人食草狼对唱算是怎么回事啊?第一遍我以为你是点给我俩一起唱的,第二遍我以为点重了,真想不到你还会点第三遍,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压根儿就没我什么事儿,当时我真想捂着脸跑出去……”
  “你至于吗?”
  “那是一首情歌啊!上次在学校门口你问他留着脸面当饭吃还是当男人用,我就明白了,食草狼也是同性爱吧?学校论坛里早就有人说这件事了,当时我们谁也不信,现在想想,你和他一宿舍的,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是又怎样?我是早就知道了!论坛那帖子也是我发的,你想说什么呢?”
  “你发的帖子?何飞,我真搞不懂你了。你把这种事都抖搂出来,不是害人家吗?现在又处处护着他,你们……你们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啊?”
  “听明白了!”何飞笑笑,“你想问我是不是在和项磊搞同性爱呢是吧?”
  “何飞,你若没有这想法,是不是应该离他远点儿?”
  “离他远点?”何飞锁起眉头。
  “除非你确定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也变了。”张雯雯大概觉得这话说得没有底气,短短一句话的声音由高到低曲线渐变,最后两个字依稀可闻。
  何飞因此而觉得可笑了。
  “你这是担心我变了以后移情别恋呢,还是担心我变了以后自己都不好过?你不知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女生是不会明白的。”何飞说。
  “可是,他会不会……会不会对你……”
  “得了得了,我现在对你保证,我要是有天真变过去了,一定提前通知你。”
  张雯雯听到这话,居然扑地一声笑出来了。
  其实何飞心里清楚,这本不是一句玩笑话。
  项磊看上去似乎习惯了这种淡然的相处,不再像去年网上交往时那样闹腾了,可是何飞总觉得项磊大概不会就这样安分下去,终有一天,他或许会把所谓的爱情再次提上日程。真有那么一天,何飞恐怕不得不又要去尝试某种改变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2:36

89
 随便聊那么一会儿,项磊一直在收发手机短信,他总是这样,何飞真想一把夺过那只丑陋不堪的诺基亚3310,然后恶狠狠地肢解它。都说这玩意儿扛摔,不如试试。
  何飞很少发短信,一分钟电话可以说完的事情,若是用手指笨拙地摁来摁去,不下十个来回还真说不清楚,而且,你根本没办法判断对方说某句话时的语气,也不容易将自己说某句话时的心情准确传达给对方。宿舍里的兄弟们用的是清一色的诺基亚,我们每天都要在不时响起的两下“嘀嘀”声中度过,何飞说他如果住在宿舍里,一定会为这刺耳的声音抓狂。
  项磊的手指似乎很是灵巧,两个拇指在小小的手机键盘上不停地飞舞,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一心二用,又或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到达了盲打的境界,他会不时地抬眼看看何飞,偶尔“嗯嗯啊啊”应上几句,越是如此,何飞越觉得厌恶。
  “你丫都跟谁聊得这么没完没了呢?一个电话不就完了!”何飞忍不住问他。
  “嗯——中学同学。聊着玩儿呢,不值得电话说。”正说着时,又来了讯息,他低头查看之后抿嘴微笑,接着又开始飞舞手指。
  这天,何飞和张雯雯分开后,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见了拎着洗浴袋往澡堂走的项磊,他说住处的热水器罢工了,只能回学校洗澡。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到以前项磊每次洗澡之后多半都会去见网友,心里这就不爽起来。
  何飞刚打开宿舍的门就听到了让他极度敏感的两声“嘀嘀”,然后他发现那声音来自项磊放在自己光板床铺上的书包,何飞想也没想,当即打开项磊的书包翻出了项磊的手机。
  陶铸闻?第一眼只觉得这名字熟悉,何飞以为是项磊暗恋至今的家乡那哥们儿。
  “昨晚我想了想,现在这状况应该值得满意了。你可别觉得我自大,这样下去,只要你不拒绝来见我,在你被我约出来的第十次时,或者更早,我保证你会爱上我。”
  看到这句话,何飞骂了句“傻逼”。看来自己猜错了,何飞仔细想了会儿,才记得这陶铸闻应该是202宿舍退学那人。
  何飞回了几个字:“不会的,你丫还是尽快死了这条心吧。”然后开始翻看之前的短信。
  陶铸闻:既然没有合适的,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我呢?
  项磊:也许我还没有缓过神来。你一定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虽然我不打算分享出来,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这经历影响我太深了,以至于我现在对任何细小的事件都要事先准备好一份极其慎重的心态。我以前太幼稚了,不想再为幼稚付出更多的代价。
  陶铸闻:你不信任我?
  项磊:这和信任无关。总之,你还是不要在我这里保留太多希望吧。
  陶铸闻:任你怎么说,我也不想放弃对你的希望。虽然我很想知道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和你接受或者不接受我没有太大的关联。早知如此,当初我真该在这破学校苟延残喘下去。
  项磊:我自认不值得谁付出前程来交换。做朋友是最不具有风险的,不是吗?
  陶铸闻:徒步也是最不具有风险的,可是人们依然选择高速驾驶或借助飞行器前往目的地。风险换来的结果往往好过消极满足于稳妥而获得的结果,我天生具备积极去获取爱情的本能,这件事绝不能依赖他人或是对方的成全,我宁愿去迎接这份风险。
  何飞觉得这北大精英真够酸的,不知道这类言辞他会不会用嘴蚌来,项磊虽然也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文酸气息,总归也算一个性情中人,他怎么可能听得惯呢?
  短信就这么几条,剩下全是“晚安”、“改日见面聊”之类的结束语,收发时间都是前一天晚上,更早些时候的记录肯定是被项磊删除了。何飞想,项磊平时那些短信,大概多半都来自这个陶铸闻。
  原来他们一直还在联系!原来他们一直有约会!项磊虽然没有接受他,却也并没有拒绝彻底,项磊以后还有可能去找他,他们之间,指不定还能发生些什么。
  何飞以为自己要发怒,要抓狂,不料,一时间竟有些难受。翻看短信的时候陶铸闻回过短信了,何飞这时去查看了一下,对方说:“哈哈,你也学北京话呢!学来学去最容易上口的就是‘你丫’了吧?放心,任你怎么说,我丫都不会死心的!”
  这时,何飞也不嫌对方酸了,也不想骂人傻逼了,更不想继续回些什么话,只觉得胸口一时间堵得慌,想发怒又被其他情绪占了上风,想失望又着实找不到失望的名分,心里好像有些无助,就这么反反复复查看着项磊发给陶铸闻的短信里说的那些话,不停地想着该不该问他这件事,该用怎样的语气去问他,或者,该怎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面对他。项磊如果再一次找到一个同性爱人的话,自己究竟又该是怎样的反应呢?
  何飞在项磊的手机上设置了静音,塞回了项磊的书包里,然后斟酌一番,又拿出来,有意把项磊的手机放到了书包外。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3:22

90

 项磊回到宿舍的时候,何飞正在刘冲的电脑上玩游戏。这台电脑的系统常常发生软件冲突,三个磁盘分区到处都被安装了乱七八糟的应用程序,刘冲常常叫嚷电脑买回来之后就沦为暖瓶衣架洗衣粉之类的公共物品了,他压根儿就没什么机会动。
  何飞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项磊的诧异了。何飞听到了项磊操作手机键盘的声音,然后他出声了:喂!你……
  “嗯,我动你的手机了。短信声音吵得人心烦。”何飞一边整理游戏装备一边说。
  “你偷看我短信!”项磊的声音有点急。
  “用得着偷看么?我拿出来就看了。”何飞不以为然。
  项磊没再回话,将铺上的书包拿下来的过程,似乎动静不小。
  “嗳,你等等!”何飞退出游戏,准备关电脑。大概一时间内存不够使,电脑屏幕半天没有反应,何飞听到项磊关门的声音,索性直接拔了电源。
  何飞跟上项磊,项磊不耐烦地问了句干什么,何飞觉得自己挺没脸没皮的,他说没事儿去你那儿坐会儿。然后两个人一路上基本没什么话,到了住处,项磊打开门以后就把何飞晾在一边开始洗衣服,何飞躺在床沿上看电视,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何飞被项磊推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何飞问:几点了。
  项磊说:七点多。
  何飞又问:你是不是出门了?
  项磊便说:是。
  何飞接着问:你出去干什么了?
  项磊看了何飞一眼,然后说:买菜。
  何飞嘟哝了一句:我还以为今儿洗澡又是要出去见网友。
  项磊没说话,转身在电视机前的小餐桌边坐下,何飞这时才发现,项磊已经做好了晚饭,两套餐具和两碗米饭也准备好了,他一句话没再说,也不等何飞,直接开吃了。
  何飞简单洗漱了一下,在项磊身边坐下,看着一桌的饭菜,忽然就感觉到饿了。这一刻,何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既平静又温暖,虽然波澜不惊却又深邃动人。
  可是当何飞尝到第一口菜,这感觉就不翼而飞了,何飞甚至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项磊的厨艺真是不敢恭维,面前那份烧茄子搭配着青椒和西红柿,徒有一副色相罢了,他居然放了姜片,而且是碎姜片。
  “难为你了。”项磊看到何飞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说。
  何飞本来正在犹豫着是要吞咽下去还是吐出来,项磊这么一说,他嚼也没嚼就咽到了肚子里。
  本来是寄希望于另一盘土豆丝的,可它吃起来像极了萝卜丝,嚼在嘴里嘎嘣脆,味道甜中带酸,估计项磊是打算把它做成糖醋土豆。
  “怎么这土豆和我妈炒出来根本就是两种味道?为什么这么脆?”何飞不禁问道,“你丫买的土豆是人工仿造的吧?”
  项磊差点喷饭,他可能第一次听说土豆也有仿制品。
  “那好办啊!切完土豆不过水就是了。”项磊说。
  还有一碗汤,从咖啡色的汤面根本看不出是拿什么煲出来的,估计原料都沉了底,何飞盛了一碗,才发现汤底是炒鸡蛋和绿豆芽。何飞虽然不会做饭,却也能判断出这碗汤的制作程序了。先炒鸡蛋,盛出,再炒绿豆芽,然后把炒好的鸡蛋放进去继续翻炒,时候差不多了就添上水,放上汤料,水开了,出锅。
  味道总算对了何飞的胃口,于是何飞不停地喝汤。
  这时候项磊说了句等等,然后放下碗筷儿去了厨房,几分钟后,他端来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再怎么说,这道菜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搞砸。何飞的胃口总算得救。
  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项磊不时会接到手机短信,尽管他设置成了震动模式,何飞还是觉得每一次震动都会让人神经敏感。项磊几次看着何飞欲言又止,何飞有意装作没看见,不时对着电视节目发出感叹。
  “九点半了。”项磊终于忍不住说。
  “怎么呢?”何飞盯住项磊。
  “你还不回家?”项磊试了几下,最终说道。
  “耽误你的约会了?”何飞扬起嘴角问道。
  “我没什么约会。”
  “那正好,我今儿晚上不想走了。”何飞说。
  “随便你吧。”
  这时候,何飞一分为二,一个何飞着实为项磊的表现气愤不已,另一个何飞却又无法自控地难过起来。一个何飞相信项磊不会有什么约会,另一个何飞却担心自己一旦走掉就会有另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钻进这个房间里来。
  何飞选了一张DVD碟片,项磊看到一半就轻轻打起了酣。何飞坚持看完碟片,关掉房间里的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驱使着他,让他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他只甩掉了两只鞋,就迫不及待地摸索到项磊的身体,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项磊当时就醒了,他伸出手本能地推着何飞的身体,问何飞你干什么。
  何飞听到项磊的问话就泄气了,——也许本就无能。那种神奇的力量瞬间被抽离了,何飞弓起身子,把脑袋放在项磊的胸膛,两只手还撑在项磊的双肩上。何飞想,如果在灯光下,这姿势一定滑稽之至。
  “项磊,你告诉我,是不是干几次以后就会习惯了?”何飞在项磊的胸口含混不清地说出了这句话。
  良久,项磊才回答说:“许梦虎,你有病吧?”
  项磊很久没有叫他“许梦虎”了,这样的夜晚他叫出了这个名字,似乎带来了别样的感觉。好像,“何飞”只是项磊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了的室友罢了,而“许梦虎”却是项磊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个人。
  “你找他们,我受不了。现在,比以前你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更受不了。”何飞喃喃地说,“我想试试,也许我也有同性爱的潜质。”
  “只有在关了灯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你是许梦虎。开了灯,你就是何飞了。你别这样了,不然我感觉自己像个罪人一样。我跟他……陶铸闻,也没怎么……”
  “现在是没怎么?明天呢?后天呢?明年呢?”何飞忽然抬起头,提高了音量。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这样?”
  “怎样?”
  “你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哥们儿兄弟?”
  “你见我对谁还这样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何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翻身躺在项磊身边,安静下来。
  “要不,我们试试吧。随便你怎么着,看我行不行。”何飞说。
  项磊哼笑一声。良久才又说:“算了吧。咱俩都认了得了。”
  “都认了?认什么?”
  “该怎样怎样,就这么着吧,别整那些蔡明亮的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儿了。”
  “那你呢?”
  “你不是看过我发给陶铸闻的短信了吗?你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何飞想,他一定担心结果,才不敢接受尝试。他担心结果,一定是因为他现在还舍不得放弃这种关系,尽管这种关系同样也不是他最想要的。
  “项磊——”何飞等着项磊答应。
  “嗯?”
  “我想我他妈的真喜欢上你了。”
  项磊一动不动,也没有继续回应。何飞转过身体,把一只胳膊伸在项磊脖子下面,另一个胳膊放在项磊腰际。
  何飞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需要内心踏实的时刻。
  可就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里踏实极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3:42

91
这年的愚人节,没有人再像中学时那样疏于提防而频频上当了,事实上,大家早在前一天就做好了捉弄他人和防止被捉弄的准备。好像,因为多少成熟了些,也只有刘冲这样的活宝还能对这样的节日保留着浓厚的兴致。我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这家伙煞有介事地走过来说:老大,法学系嫂子的电话,赶紧地!我理都没理他。一整天,这孩子对所有他碰到的人故技重施,结果没有一个人上当。
  刘冲不甘心,打电话约了女朋友在正门口等,挂了电话自己坐在床上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张罗牌局。半个小时候,女朋友打来电话质问,刘冲终于颇有成就感地对着手机哈哈大笑:“傻瓜!今天什么日子啊!不许生气!我这儿打牌呢。”
  晚饭后,8点多的样子,刘冲在新浪网看到了张国荣跳楼自杀的即时新闻,他指着那条新闻对我们说:新浪这么搞肯定是要通过张国荣本人同意的吧?然后,我们都开始惊讶这么正统的网络媒体也会为了一个洋节日恶搞,谁也不相信那是一条已经发生的新闻事件,我们开始谈论张国荣的性取向,谈论他在《春光乍泄》里和梁朝伟的床戏,甚至对他几年前在演唱会上的妖气装扮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恶心。
  刘冲的女朋友是个地道的荣迷,刘冲打电话告诉她:张国荣跳楼自杀了,就刚才。然后我们听到他女朋友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声“滚”,然后她问刘冲是不是也看到了新浪网的鬼扯消息,她说哥哥一定会将这个破网站告上法庭的。
  北京地铁站内卖报游商的吆喝声中,刘德华都死几百次了,隔天我们仍旧可以看到这个越来越不服老的男人变换着造型在各式舞台上活蹦乱跳。可是这天,关于张国荣跳楼这件事,不光新浪在说,搜狐也说了,还有网易,我们感叹,这玩笑开得不小。
  第二天,张国荣的名字和照片替代“非典”二字登上了北京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大概所有的中文报纸都概莫能外。一向严肃呆板的央视正统新闻节目,竟也破天荒地对一个花边儿绯闻缠身的香港艺人的离世做了完整的报道和正面的评价。好像从这天起,在看到多数人的震惊和缅怀之后,少数一再对他非议的人开始闭嘴了。
  晚上,有不少人自发地来到校园湖中央的小岛上,点了一圈蜡烛。吉他协会的音乐达人在蜡烛中央唱起了《风继续吹》,刘冲说,女朋友在这样的烛光和音乐里靠着他的肩膀呜呜地哭个没完。我们常常笑这样的女生花痴,可是当我们看到或听到这样的女生为一个一生不得相见甚至毫不相干的人流出眼泪时,还是会忽然心动。
  另类才女瞌睡猫在校园BBS发的帖子被固顶了,她说:很多人一直在批判“偶像崇拜”,其实,“偶像”和“崇拜”这种词原本就很肤浅,根本不足以描绘她所认识的荣迷们心底那份爱,那其实是一份无所保留的、只有出发没有回程的、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饱满真挚的爱,这种爱,并非单纯地基于某个人外在魅力对他们的吸引,或是仅仅基于他们各自飘渺的幻梦,而一定是基于一份人格的认同。善于用哲学思辨的人挂在嘴上的“偶像”一词常常会否定掉很多他们根本无法了解到的价值,可是如果哲学的思辨可以解释感情,那我们就全都不是人,而是一架架机器,一堆堆没有感情的化合物!
  谁都可以预料,对一些人来说,4月1日,从此将变得不再戏谑。
  不知道为什么,当何飞看到报纸的时候,第一时间想找到项磊,他的心里有一份难以名状的撼动,他相信他可以在项磊那里找到一份理所当然的共鸣。
  何飞没有事先联系项磊,而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三下便直接推开了项磊住处的门。
  当时,项磊盘腿坐在床上,身体周围全是摊开的报纸,几乎所有在北京发行的报纸,他都买了。他的眼睛里好像闪动着微光,在看到何飞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他为此而不好意思极了。何飞从来没有留意到,项磊也是荣迷。
  “我此前并不怎么关注他。”项磊指着报纸上痛哭流涕的荣迷照片说,“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被这么多人留恋至此,很是感动。”
  打开电视,画面中的那些荣迷们哭得不成样子。他们多悲惨!周杰伦的粉丝可以期待他的下一盘专辑,期待他来到自己身边开演唱会,甚至可以期待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合影,可是这些荣迷们再也无可期待了。
  何飞看不透,眼前的项磊到底是为张国荣难过,还是为迷恋张国荣的人难过。何飞以为异性恋对张国荣的性取向津津乐道,同性爱则会为此人的性取向而觉得惺惺相惜,可是项磊这里显然看不出有任何惺惺相惜的心情。
  项磊告诉何飞,小学时,叔叔的房间里贴过张国荣的海报,他常常忘记叔叔不止一遍说过的这个人的名字。中学时,他们当地的电台节目选读了项磊的一篇参赛作文,然后寄来一张音像店的购物卡,项磊在音像店里逛了很久,最终选了一盘张国荣的精选集卡带,可是只听过一两次,没觉得好听,就随便丢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大学以后,项磊接触了张国荣几部电影,觉得他很不同,可是具体怎么不同了,一直倒也说不上来。
  项磊说,一个人可以对全世界华人造成如此的影响,一个人可以在公开自己的同性爱情之后仍然被众多男男女女发自肺腑地表达着一腔难以抹灭的爱意,应该足可为这个人的品质做出一定程度的证明吧。
  何飞被项磊的情绪感染着,心潮起伏。
  这晚,何飞又不打算走了,项磊没有做饭,两个人都感觉到饿的时候,在楼下的面馆简单对付了一下。然后项磊忽然提议去音像店里淘张国荣的作品,两人跑了附近所有的音像店,无一例外地被告知:抱着同样目的来淘碟的人络绎不绝,凡是涉及到张国荣的全部卡带、CD和影碟制品,全部断货。
  再回住处,两人并排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很多频道仍然在报道有关张国荣去世的消息,唐鹤德疲倦的面容在镜头里一晃而过,何飞忽然想到报纸上看到的一张他和张国荣把手牵在一起的照片,此刻,何飞觉得自己很能体会他的心情,那种状态,一如灵魂被完全抽离了,剩在人群里的,只有一具麻木的躯壳。
  何飞想起去年毕业的一个学长说过的一件事,这学长是何飞在混进学校篮球队之后结识的一名球友。大一下半学年时,学长一个高中师兄的室友在他们学校招待所里开了一个房间,服安眠药自杀了。他们学校里一度传闻那人是同性爱,患了抑郁症。
  项磊在宿舍里出柜后,何飞在网上粗略看了些同性爱题材的小说,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好像大致雷同。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同性爱虽然已被证实并非心理变态,是不是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心理疾患呢?是不是正是缘于这些或多或少的心理疾患,才最终导致了一场又一场让人唏嘘不已的悲剧?
  想到这里,何飞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项磊,一瞬间,脊背上没来由地骤然森凉。
  何飞对项磊转述了学长说的那件事,项磊认真地听了,却一言未发。何飞问项磊为什么给自己的小说安排一个悲剧的收场,项磊看看何飞,一脸落寞地说,其实临近收尾时他思考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却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更加合理的结局。
  何飞笑着问项磊:你丫不会也抑郁了吧?
  项磊看看何飞,不屑地回道:我全部的属性里,只有悲观主义这一条最不彻底。
  何飞想,项磊的意思无非是:抑郁症无非就是极端悲观主义带来的终极绝望吧。
  这注定是一个让人抑郁的春天。美国佬一意孤行发动的战争让世界上每个人的眼睛耳朵每天都在被动地领略着新世纪的杀戮和死亡,文明仍旧这样不尴不尬地虚脱着,像一个不小心感染了非典的青壮年,本来日渐成熟着,却好像随时都要嗝儿屁了。
  4月9号,战争持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美军迅速占领巴格达。项磊对萨达姆的不堪一击着实有些失望,可一想到总算不会再看到那些每天都会上演的轰炸和死伤了,倒也觉得释然。只是,日后美国佬的霸道气焰恐怕会更加嚣张了。
  非典开始全球蔓延,人来人往的北京很快出现了感染病例,全市随即陷入了一阵不小的恐慌。学校里的空气中到处都是次氯酸盐的味道,学生办还专门采购了大批口罩免费发放。不管什么原因出现发热症状,一律会在第一时间被隔离,身边的人也会在一段时间内被限制活动范围。一直有传闻说不久后会封校,项磊的房租正好要到期了,于是他决定搬回宿舍。对此,何飞觉得满意极了,主动提出要帮项磊搬家。
  封校的前一天,何飞和周云志也被迫搬到了宿舍里。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4:05

92
 何飞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想,项磊这丫估计早把自己的生日忘掉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何飞第一次留意自己的生日,身边的冷清不免让他有些懊恼。爷爷打电话问,既然生日赶在了周末,能不能回家吃饭,何飞想也没想就说这节骨眼儿上根本出不了校门。
  周六傍晚,何飞打完球回到宿舍,项磊故弄玄虚地拿出礼物问何飞怎么请客。何飞看了看那礼物,是一对包装精致的亮蓝色阿迪护腕,看上去不算什么大物件,庆幸他总算没像自己担心的那样会可着两千块钱去买件礼物。何飞一边换掉汗湿的T恤和短裤,一边笑着说你丫就送这玩意儿,顶多够格儿去斜街边的麻辣烫摊儿上蹭顿饭,别指望更高的档次了。项磊便说早知道你他妈的这么势利,老子真就可着两千块钱批发一麻袋袜子回来了。
  何飞洗完澡回来,魏桐也在宿舍,三个人从大一宿舍楼旁边的围墙处翻出学校,游荡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想好去哪里吃饭。项磊问何飞要不要叫张雯雯和石卓他们出来,何飞说他们按学校登记的出生日期,年前已经张罗着给自己过了一次了。
  吃饭的时候,何飞执意叫了几瓶啤酒,项磊却执意不肯喝一口。僵持了一会儿,何飞不耐烦了。
  “要是石卓这么劝你,你丫肯定不会不喝吧?”何飞说。
  “你想说什么呢,何飞?酒这东西,能不喝我就不想喝。”项磊说。
  “怎么,跟石卓那儿就得喝,跟我这儿就能不喝了?”
  “你过生日呢,不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吗?”
  “你丫还记得出来干嘛呢?我当你一出来就非典了,烧糊涂了呢!”
  “你们俩干嘛呢?”魏桐忍不住插嘴了。
  “行行行,我喝我喝。等会儿我翻不回去,你丫来驮吧!”项磊妥协。
  然后项磊的手机来了短信,项磊看完短信,又看了看何飞,索性没去回复。几分钟后,第二条短信来了,又是几分钟,来了第三条。何飞终于神经过敏了。
  项磊开始在手机键盘上挥舞手指。他明显把手机静音了,不时拿起手机来看看,挥动几下手指,再放回原处。何飞看着眼前的几个啤酒瓶子,几度想抓起来扔到地板上,他的手甚至都抬到桌面上了,接下来的动作却在最后一刻却换成了喝闷酒。
  然后何飞定睛看着坐在项磊身边的魏桐,暧昧地笑笑,问道:我的礼物呢?
  魏桐慌忙去翻找他的背包,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是一支银色的ZIPPO打火机,何飞拿在手里把玩几下,对魏桐说:“这才是送给男人的礼物。”
  何飞偷偷看了一眼项磊,他刚发完短信,脸上的表情并无特别之处。
  魏桐起身去洗手间了,何飞连个招呼也没和项磊打,尾随魏桐而去。魏桐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何飞倚在卫生间门口的瓷砖墙上,一把拽住魏桐的胳膊说:“等会儿。”魏桐不明所以,就这么站在何飞面前看着何飞抽烟。
  何飞抽完烟,将烟头轻巧地弹到几米外的洗脸池里,然后对魏桐说:“走吧。”
  何飞走到餐桌边,拦住了魏桐的去路,然后他对魏桐指了指了项磊对面的座位,魏桐以为何飞要换到项磊身边,便乖乖地按照何飞的指引坐了过去。魏桐坐定以后,何飞在魏桐外侧坐了下来,顺便把胳膊伸在了魏桐身后的靠背上。
  这时候,魏桐尴尬地手足无措起来,对面的项磊冷眼看着何飞的表演,似笑非笑的脸上也稍显局促起来。
  “你丫就这一瓶了,多了不请。”何飞说着,抓起瓶子碰了一下项磊面前那瓶酒的瓶口,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项磊看看自己面前的酒瓶,又看看何飞,哼笑一声说:“何飞,这样有意思吗?”
  “怎样?你问的是怎样有意思没?”
  项磊不再说话,把酒倒在纸杯里,然后拿起纸杯喝了一口。
  何飞想,项磊和魏桐现在一定希望自己尽快发话结束这顿饭。哈,偏不。
  何飞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不时把脸凑在魏桐的脑门边问ZIPPO包装盒上的英文单词怎么念。好不容易喝完了面前的啤酒,项磊和魏桐几乎同时闪现出一份如释重负的表情来,这时何飞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两瓶酒。
  “照你现在这种速度喝下去,等你喝完宿舍门都关了。”项磊说。
  “喊门。”何飞说。
  “让大爷登记上名字?然后通报学校?再查出我们私自出校?”项磊说。
  “有什么好怕的?要不然我们去住紫轩。荷清池也行啊。”何飞笑道。
  项磊深呼吸,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何飞觉得自己有些眩晕,也觉得这样耗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去柜台结账。项磊当即站起来走出餐厅,魏桐紧随其后。
  项磊走在魏桐左边,何飞赶上二人,有意走到魏桐右边,笑呵呵地对魏桐说:“我们别回去了,怎么样?万一被抓到就惨了,最起码隔离一个星期,跟蹲号子差不多!还是去紫轩吧,这非常时期估计会打折。”
  够了。项磊已经加快了脚步,很快距离他们三四米开外。何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桐瞥了一眼何飞,丢下一句“你自己去吧”,然后快步赶上了项磊。
  何飞轻飘飘地翻过学校围墙,看到项磊和魏桐道完别,正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何飞朝着项磊的背影“嗳、嗳”地喊了几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何飞不由自主地跑动起来,跑到宿舍门口的时候,项磊刚好在一二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处转弯,楼管大爷正要关上宿舍楼大门。
  回到宿舍就不方便说想说的话了,可是何飞现在急切地想对项磊说些什么。何飞一步跨上三个台阶,想追上项磊拉住他。走在二楼的过道里时,他和项磊只差五六步的样子,项磊过了202宿舍,何飞刚要路过那扇半敞着的门。
  “真他妈的倒霉!差点跟这变态撞上!”202宿舍门口清晰地传出了一个声音。
  何飞看见项磊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前行了。


>>>>未完待续<<<<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4:39

  何飞好像由不得自己多做哪怕一秒钟的斟酌,他转过身体,一脚踹向那扇半敞着的门,整个楼道里随之发出一声闷响,房门撞上门后的鞋架又反弹回来,何飞紧接着又出一脚将它踢开。一个体壮如牛的家伙正端着一盆洗漱用具愣愣地站在门口,何飞在球场上见过他,他叫廖鹏,篮球队一个师兄的吉林老乡。当初和陶铸闻打架的,正是此人。
  廖鹏还没缓过神来,何飞又抬腿飞出一脚,廖鹏手里的洋瓷盆带着盆子里的刷牙杯子和香皂盒应声落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聒噪声。何飞就势上前一步,瞄准廖鹏的鼻子直直地送出一拳,廖鹏后退几步,差点倒地,他伸出手擦了擦鼻子,沾了满手的血。
  廖鹏二话不说,三两步跨上来挥出拳头,何飞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轻巧地一偏,躲过了。廖鹏跟着转过身体屈起右腿,用膝盖顶在了何飞腰上,与此同时,何飞的右胳膊肘也顺势招呼到了廖鹏的脸颊。接下来则是你来我往的近身搏击,何飞动作快,廖鹏力量大,中学时物理老师说两个人打架本质上其实是互相做功,谁也占不了便宜。
  项磊听到响动后马上赶了过来,他试图分开二人,但根本就是徒劳,202宿舍的几个哥们儿见状,也纷纷走上前来劝架。项磊把何飞的两只胳膊卡在身后,202宿舍的哥们儿站到了廖鹏面前将他们隔开。
  就在项磊困住何飞的时候,廖鹏绕过挡在他面前的哥们儿,一脚踹到了何飞的肚子上,何飞向后仰翻,他和身后的项磊几乎一同失去重心,项磊被挤到墙壁上,磕了脑袋。
  项磊火了。何飞揉了揉肚子,迎上廖鹏继续开打,项磊则绕到廖鹏身后,伸出胳膊勒住廖鹏的脖子,这下,轮到何飞得心应手了。
  202宿舍的一个哥们儿伸手拍拍项磊的肩膀说:嘿,哥们儿,过了吧?
  门口随之响起一个声音:工程系的兄弟们都出来!
  这是郑东明喊的。宿舍楼里这么大动静,郑东明抢先闻声而去。
  兄弟们赶到202宿舍时,项磊正勒着廖鹏的脖子用力后压,紧接着,大块头重重地仰面倒在地板上,何飞单膝压在廖鹏的胸口,伸出左手死死卡住廖鹏的脖子。廖鹏扑腾着拿膝盖顶何飞,何飞稍稍松开手,廖鹏努力地仰起脖子,这时何飞又猛然发力,廖鹏的后脑勺便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他涨红的流满鼻血的脸上随之抽搐了一下。
  楼管大爷拨开门口的兄弟,喝声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何飞回头喊道:你们挡着别让大爷进来,免得伤着!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手腕酸了,什么时候放丫的。
  争斗过程结束之后,看上去只剩下赤裸裸的暴力了,何飞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时地挥动拳头击打廖鹏的脑门,然后廖鹏像是混沌了意识,放弃了任何挣扎。项磊显然开始惧怕了,他拽着何飞的胳膊,不停地说着“算了、算了。”
  楼管大爷返回管理室,打了电话叫来校警。
  校警来到宿舍楼的时候,何飞和项磊已经回到了宿舍。校警最先走进202宿舍,当时,满脸血污的廖鹏正坐在室友的铺上扯着卷筒纸止血,他如果仍然躺在地板上发呆,这次斗殴事件的责任界定估计会偏重何飞和项磊这一方。后来我们都在校警面前做了证言,证明这次事件不是谁殴打了谁,而是双方对殴。
  校警来到我们宿舍,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刚才是谁打架出来一下”,然后就去了管理室,何飞朝项磊使了一个眼色,独自走了出去。项磊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何飞发现项磊跟在身后,转身低吼了一声:你丫回去!
  项磊回道:你以为那SB不会把我指出来?
  廖鹏血流不止,校警干脆带他们三人去了学校卫生院。医生处理完廖鹏的外伤后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何飞走过去对那医生说:大夫,我肚子疼,刚才被他踹到了。
  医生看了何飞一眼说:等会儿给你检查。
  然后项磊神色慌张地把何飞拉到一边,急切地问:很疼吗?怎么样?
  何飞偷偷笑着,在项磊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笨!
  “你丫没生气啊!”何飞问项磊。
  “嘁!我至于么?我只不过不想搭理你。”项磊不屑道。
  “那为什么?”
  项磊看了一眼何飞,依然不屑地说:“何飞,你不觉得你很无聊么?”
  “我也觉得没劲。”何飞说,“不过,我看见你发短信就烦!”
  “我也是。我看见你一脸厌恶地盯着别人发短信,我就烦!”
  两个人愣了片刻,同时笑了,然后又同时怪叫了一声“靠”。
  
  班长第二天都就打听到了院办领导一致通过的处理结果,打架双方各负一半责任,何飞和项磊分别记大过一次,而廖鹏因为底儿潮,将被劝退。医生鉴定廖鹏轻微脑震荡,所以何飞还要承担廖鹏50%的医药费。
  一周后,院办的宣传屏里才贴出公告,公告里,廖鹏的处分改成了留校察看两年。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4:58

 日子归于平静。
  50多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何飞没有回家一次。爷爷打电话说北京感染非典的病例每天都在增加,老爷子连外出晨练的习惯都断了,现在每天都窝在何飞的房间里学习操作电脑呢。
  日语课的进度很快,何飞没有学习语言的天赋,很难再跟上节奏。好在,日语老师每次点到何飞的名字,更像是逗着玩,用以调节一下课堂气氛罢了,所以无一例外都只是让他读课文,这差事显然要比默写单词和掌握词汇变形简单多了,何飞尚能招架。
  和张雯雯的相处规律多了,每天一起晚饭,然后围着校园湖散步,其他时间,包括周末,何飞要么和项磊一起上自习,或是泡图书馆,要么就赖在宿舍里,霸占刘冲的电脑玩游戏,或是张罗着打升级。无论做什么,何飞都不像我们那样上瘾。周云志本来是一个乖学生,封校以后把自己的电脑搬到了宿舍里,一天到晚都在玩网络游戏,这玩意儿的传染力度似乎大过非典,郑东明和刘冲,包括隔壁宿舍和对面宿舍的兄弟们很快都染上了瘾,动不动就通宵达旦。
  学校几乎取消了一切聚众活动,包括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大学里针对体育生的训练任务本就不多,这个春天,何飞的生活变得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了。本来我们还期待何飞能在原计划五一假期后举行的校际篮球赛上出些风头呢,无奈正赶上非典最肆虐的一段时间,比赛计划被取消了。何飞并不像我们那样觉得可惜,他说他根本不喜欢把自己的爱好放到严肃的赛场上去。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学校放松了封校管制。
  石卓提议出去“放风”,于是,还是他们五个人,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照例喝酒聊天。何飞笑着问项磊喝不喝酒,项磊含糊地应了一句“看情况”。
  几个人从非典谈到压抑,从压抑谈到抑郁,又从抑郁谈到张国荣,其间,石卓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喝了差不多半瓶白酒,他才说起了大家都不愿提起的陈韬光。
  “项磊,我后来想了想,你丢的那些钱,可能真是被痞子拿了……”石卓说着,喝了一口酒。众人都沉默下来,等着石卓说下去。
  “前一段时间他偷偷溜出去参加了一个聚会,都是半生不熟的哥们儿,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凑到了一块儿了,一个人出了事儿,哥们儿帮他摆平了,那人请喝酒。”
  “然后痞子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听上去很急,刚说完在哪就断线了。我见到他是在他们喝酒的餐馆儿门外,他被人打得很惨,蜷着身子躺在路边不停地发抖,脸上身上都是血,四下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近处有几个人正指着他骂个不停,不时还伸脚朝他身上踢,我看了看,其中一个人我认识,就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
  “那人说,酒喝得差不多了要散场时,一哥们儿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并且确定就是在包房里丢的,于是大家开始四处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没办法了,一个混得比较开的人说,既然有人在兄弟们之间玩儿阴的,那就当场把他找出来教训教训,挨个搜身吧!这个过程中,几个人同时看见痞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偷偷仍在了身后的角落里,然后真相大白了,众人不由分说就开始打,跟他一起来的哥们儿倒是替他说了一句话,但是根本就没人理会。其间他跑出了餐厅,大概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打了我的电话,然后在餐厅门口被追上来的人踹翻在地。有路人拿起手机像是要报警的样子,这边马上有哥们儿喊道,这人是小偷儿,谁报警连谁一块儿打……”
  石卓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继续喝酒。
  除了何飞说了一句“我早就说过一准儿是他”之外,无人插话。
  “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打我电话,一旦我去了,这种事不就给我知道了吗?他不怕最好的兄弟对他失望,也该觉得丢人啊!其实之前我去过他们宿舍几次,每次都会听到他宿舍的哥们儿抱怨宿舍里总遭贼,项磊你丢钱那事儿,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我真不愿意承认,只要没证据,我就想说服自己他不可能这么干。”
  “他是不是……家里缺钱?”项磊问。
  石卓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项磊,说:“后来我才发现我这做兄弟的很不够格,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他家里看看。直到前几天我才听说,他妈一直卧病在床,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他爸本来开出租,出了一次车祸,全部家当都赔进去了,几十岁的人了,现在在一家物流公司当搬运工,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转成司机……”
  “有一次,他跟我讲他想休学,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意讲。我真想不到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碰上困难会这么没自尊,竟然干出了这种事儿!”
  石卓的表情,既像是难受得想哭,又像是恨得牙痒痒。几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应话,索性都一直沉默着。
  “项磊,那些钱……就当是我借来帮兄弟分担困境的吧,我会还给你。”石卓说。
  “行啊!”项磊接道,“门口就有ATM,你现在取给我吧,一共是一千三。”
  项磊说完,喝了一口酒。何飞哼笑一声,石卓和两个女生怔了。
  “那个……你别误会。痞子对不住你,不值得你拿他当兄弟,所以我才这么说。”石卓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解释。
  “有点儿赎人的意思啊!”何飞接道,“不过石卓,过节可以讲人情,但形象赎不回的。项磊从一开始就自认倒霉了,估计这会儿倒也心安了,你就别整这些没用的了。”
  “可我觉得……”
  “你要么现在给我一千三,要么就别跟着废话了!”项磊不耐烦地打断石卓。
  石卓当即噤声。
  何飞倒不觉得项磊穷大方,换成自己,何飞一定也会是这种反应。
  这顿饭吃得相当压抑,不过,好像多少也带来了一些释然。不说项磊,就连何飞都觉得,即使陈韬光的形象不至于因为面临困境的开脱而得以保全,至少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5:17

 学校取消封禁之后,何飞没有着急搬回家。习惯住宿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旦习惯了,何飞倒有点舍不得轻易更换生活模式了。最起码,现在不用每天早起赶车,偶尔还能睡睡懒觉。
  然后有一天何飞说搬就搬了。
  这天晚上晚饭后,何飞问刘冲为什么下课后就一直没有看见项磊,刘冲诡秘地笑着说项磊出去见网友了,——都他妈憋了快两个月了。
  何飞走出宿舍,在宿舍楼门口打了电话给项磊。
  “你在哪?”
  “怎么了?”
  “我问你在哪?”
  “北大。”
  “几点回来?”
  “八点吧!怎么了,有事?”
  “没。”
  何飞挂了电话回到宿舍。郑东明招呼大家打升级,何飞摆摆手说不想玩儿,然后软硬兼施赶走了电脑前的刘冲,霸占电脑玩了会儿游戏。
  八点一刻,何飞再次走出宿舍,来到宿舍楼门口打电话给项磊。
  “你在哪?”
  “北大呢!”
  “什么时候回来?”
  “碰见老乡了,晚会儿吧。”
  “几点?”
  “九点吧。”
  “好。”
  何飞开始沿着新操场的施工地往校园湖走。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而这天晚上似乎更胜往常。何飞看着湖边腻在一起的人,不由替他们浸了满身的汗。
  原地等候总归是一件辛苦的事,倒不如记挂在心里四处游走,等自己要等的事差不多已经发生了,再急匆匆地赶过去见证。说这样就不算等待了似乎有些自欺欺人,但,重要的是这种自欺欺人能够恰到好处地拯救心情。
  何飞刻意拖到九点半才开始往宿舍里走。项磊不在宿舍,何飞检查了水房和卫生间,根本不见项磊的影子。何飞刻意压制着胸中的火焰,拨通了项磊的手机。
  “你在哪?”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我还在北大,老乡非拽着我吃烧烤喝啤酒呢!我实在推不掉……”
  “你到底几点回来?”
  “我现在也说不好,到底有什么事啊?”
  “没事!”
  何飞感觉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了,索性挂了电话,可过了五分钟后,大概又是另一个何飞吧,还是再次拨出了电话。
  “完事儿没?等会儿没车了!宿舍门也关了!”
  “那个……我老乡说等会儿有雨,不让我回了,让我去他们宿舍凑合一晚……”
  “是你老乡还是陶铸闻啊?”
  “……”
  “你几点回来?我有事儿!”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回来说。”
  “那好吧,估计再有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后。
  “回来了吗?到哪了?”
  “刚完事儿,老乡正送我去车站。”
  “还能有车吗?”
  “我们去看看。”
  十分钟后,大雨倾盆。何飞站在宿舍楼入口处的门厅,接到项磊的来电。
  “没车了。出租车过了不少,没空的……”
  “你他妈的故意的吧?我都跟你说有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你跟我说啊!”
  “都说了电话里说不清楚!”
  “可我打不到车。”
  “你等着,我叫辆车过来接你!你在哪个门儿?”
  “算了,我们再等等吧。”
  五分钟后,何飞再次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里,没了雨声。
  “打到车了?”
  “没有。”
  “那你在哪?”
  “老乡的宿舍里。”
  “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我今晚不回了。”
  “是和陶铸闻那小子在一起吧?是在酒店里吧?几星的?”
  “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应该知道现在我不方便听你电话。”
  项磊挂断了。何飞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濒于爆炸,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转身回了宿舍。楼管大爷拿着手机残片跟上来,推开我们宿舍的门说:看看还能不能修好。何飞接过手机,取出卡片,然后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大爷一边说“你这孩子真够败坏的”,一边从垃圾桶里捡回手机,走出了我们宿舍。
  熄灯后,何飞借走了刘冲的手机。
  何飞找不到刘冲的电话簿,直接用键盘拨出了号码,何飞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记得项磊的号码。何飞只记得家里的固定电话号码和爷爷的手机号码,有时候他从家里往宿舍打电话,都要先从手机里的电话簿找出号码。何飞不记得老爸老妈的号码,不记得张雯雯的号码,不记得所有亲朋好友的号码,却记得项磊的号码。何飞曾经把小二家的电话号码印在了脑海里最容易读取的位置,直到现在。只是从一天开始,那个号码永远只剩下呼叫的端口了。
  接起电话的口气很横。
  “干嘛?”
  “……”
  “何飞?”
  “回来行吗?”
  “这么晚了……真的打不到车。”
  “那是你不想。”
  “算了,我不想和你争。真挺没劲的。”
  “你看着办吧,项磊,你今晚要是不回来,往后谁再跟你粘着称兄道弟,谁他妈就是一孙子!”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5:35

  第一次吧!无论算上当初对小二,还是现在对项磊,何飞都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往常他恨透了对方动不动就扔出这句话,现在他才发现,这句话说出来有多过瘾!
  何飞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刘冲,下楼对楼管大爷说自己有急事要出去。楼管大爷大概能通过那只无辜的手机判断出发生在何飞身上的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吧,所以也没登记,直接开了门。何飞想了想,回头对大爷说:把门锁了吧,我不回来了。
  其实何飞尚未对这个晚上做出任何决定,就算项磊回来,他也感觉没什么好欣慰的,就算项磊不回来,该失落的至此也应该已经失落够了。总之,无论怎样,这个晚上一定将会非比寻常,在一个非比寻常的晚上,一定要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而回到宿舍睡觉这件事显然太过寻常了,跟这样的夜晚太不搭调。
  他会回来吧?不然何飞感觉自己都没法儿给自己交差。过瘾的台词就像过瘾的大麻一样,过完瘾就变得稀疏平常了,接下来,迎接你的一定是瘾的代价。
  雨声开始淅沥,不温不火的,像夜空在便秘。空气中竟有一丝阴冷掠过,何飞甚至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夜色甚浓,何飞想象着跳出躯壳的另一个自己一定看不清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表达,这样一来,真实的自己反倒应着这样的情景变得不够真切起来。
  何以不够真切呢?也就是无论表情还是心情都变得模糊起来,何飞不能确定如果项磊真的回来了,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揍他一顿给个教训吗?带他去开房用尽浑身解数尝试一次“同性搞”,然后看看会不会习惯下去吗?倘若是后者,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何飞几乎都应该有理由杀了他吧!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儿,害你浪费了人家的一番美意,我挺可恨的?”
  “何飞,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不可理喻。”他说。
  “想想也够他妈的窝心的啊,开了个房间落得个独守空房。”
  他的胸口起伏了半天,然后坚决地转身走掉。何飞快步跟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扳转回身,然后又一把搡到另一个立柱上。
  “你好彻底了吗?我上网查了,那玩意儿三年之内都有可能反复,陶铸闻那小子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认为你在害他?”
  “滚你妈的!”他狠狠打掉何飞的手,尝试离开。
  何飞眼疾手快,再次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何飞发觉自己的嘴角挂上了笑意,想象着昏暗里项磊那张脸上的屈辱和震怒,何飞竟有一丝没来由的快感。
  “怎么呢?我说的不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他放松身体,不再尝试挣脱,同时哼笑一声:“你很对。我很烂。”
  何飞忽然就这样丢掉了强悍而主动的攻势。
  “你丫什么意思?说说吧,你丫到底什么意思?”何飞一边推搡着手中的肢体,一边开始怒吼。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的吗?就这样了!不是说好的吗?”
  “我那是哄你呢,你还当真了?你真可笑!”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没你这样的!你别绑着我了,我求求你!我消受不起,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这么长时间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是你一厢情愿觉得好好的,也是你突然发神经!”
  “嗯。我知道了。”何飞松开项磊,退后一步,“我知道了。你毕竟不是他。他没有上过同性爱网站,也没有找过男朋友,他如果还活着,一样不会去尝试这些东西,我们还是会每天都混在一起,我有女朋友,他也会有,以后我娶了老婆,他也会成家,我们一直会是兄弟,不分彼此,老得走不动了还是一样。可是,你不是他。”
  项磊发出声音,何飞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嘲讽的笑,还是隐忍的啜泣。
  “项磊,就算我他妈的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爱,然后愿意做你的男朋友,甚至和你住一块儿,几年、几十年或者一辈子,你要知道,你也不过只是他的替身而已,因为没有他我就不会从一开始就想要保护你,现在又站在这里和你废话!而你不可能是他,你远没有他干净。”
  何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些没有任何征兆的话来,这些话几乎未经丝毫的斟酌便脱口而出,他的心情也随之而变得异常落寞起来。很久没有想起小二了,这一次的思念,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项磊离开了,何飞一时间忘了伸手拉住他。也许不是忘了,而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已经放弃了挽留他的余地。
  就像电影场景一般,雷电掺乎进来,雨声渐大,何飞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配合场景而煞费苦心的一场人工雨,这雨,就像他的那些台词一样并不给出适当的征兆,只是当项磊的身影没入夜幕中时,它便自以为合时宜地登场了。
  何飞想想,说出那些羞辱的话,竟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宜直言的委屈和在乎。而在对方看来,结果显然恰恰相反。
  一团糟。无论是这个雨夜,还是何飞的心情。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6:51

 何飞去了网吧,第一次刷夜。
  网吧机器上的游戏玩了个遍,何飞觉得索然无味。鬼使神差注册了新的账号登陆项磊以前常去的论坛,那里几乎成了荒园,杂草丛生。好像回到了当初在网上躲躲藏藏做回许梦虎时的光景,又好像全然忘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何飞心平气和地点开了项磊的账号,发现他的最后登录时间还是刚开学的时候。
  又去学校BBS逛了一圈,翻了半天找到了项磊、石卓和陈韬光三人合写的《郁剑狂刀》,那个关于侠骨、江湖和幻境的传奇乌托邦早已被当事人遗弃。谁也不能因为意料外的结果而去否定任何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某一刻的热血沸腾,但是它往往会抛锚在适当的年月,他日,只能在无意间回头看看时,你才能记起和它曾经有过的那场邂逅。
  关于成长,有时候是几十载,有时候是十多年,也有时候,只消几个月,或者那么几天而已。何飞想想也觉得其实项磊已经改变了不少,这是他理所当然的成长。
  登上QQ,何飞双击了唯一一个好友的头像,点开了聊天记录,那里一片空白。何飞这时才记得是在网吧。
  何飞看着聊天记录中的空白区域,一时出了神。
  也许他是对的。自己常常想当然地在心里想着“给的不多却是我全部”,并以此作为霸道地去占有和去索取的砝码,同时用“全部”为“不多”尽情地开脱,从来也没去问问对方够不够。也许不该这样,也许真该离他远点儿,也许他只是怕自己会深陷,也许他真的会情难自控,也许他根本无法胜任何飞单方面描摹好的那份愿景。
  也许这样下去,他最终还是会受伤。
  也许他们的未来,就像面前那个聊天记录区域一样,换了时空就会一片空白。
  何飞仔细地总结了一下自己,始终没能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上帝重新再赐给自己一个小二。
  就像许梦虎那样,远远地看着丫的,就好了。没准儿还真能给他找到那个不忍也不会伤害他的人,然后比自己更天经地义地守护在他的身边。
  假如……假如下一个又是吴亮或者李增,操!鼠标和键盘都知道何飞会干什么。
  丫的不会还淋在雨里吧?应该不至于那么傻,那场景已经CUT了。
  刷夜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尝到这滋味儿,何飞真有点佩服系里那帮一连几天刷夜的兄弟们了。扒着键盘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好不容易捱到早晨6点,何飞马上赶回宿舍。
  睡到接近中午的时候被人推醒,何飞睁开眼睛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真难得,宿舍里的兄弟只差项磊一个不在,他们悉数站着发呆,没玩电脑,没凑牌局,也没有你一句我一句地吹牛。何飞心生奇怪,却无心多问,掉转身体准备继续睡觉,班长又来推何飞的肩膀,一边推一边说:起来吧,何飞,等会儿班主任要来。
  何飞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脑袋一轰,一下子就想到了项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项磊发了高烧,正赶上这节骨眼儿上,还被问出去过北大,学校很紧张,怕是非典,班主任过来问问情况……”
  “人呢?”
  “学校卫生院呢!说是要隔离。”
  “不都他妈的控制住了吗?学校解封不就是说外面已经安全了吗?”何飞叫道。
  “现在去看扁桃体发炎都要量体温化验血。学校也是谨慎起见。”班长说。
  班主任和校医戴着口罩敲开了我们宿舍的门,问清楚项磊去北大之前在学校附近的外面吃过饭、但从北大回来之后就没有到过宿舍之后,要求我们一周内小范围活动,大二下学期的课程差不多也要结束了,可以不用去上课,由班长代劳传达课堂内容。然后校医问我们其中有没有人和项磊接触更多一些,我们齐刷刷地望向何飞。何飞想也没想就应了一声“我”,于是校医更加强调我们要在一周内坚持小范围活动,尽量不要近距离接触他人。然后,何飞被带去了卫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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