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7:07

  何飞在校医的带领下做了一套例行检查,然后被通知要接受至少三天的隔离观察。何飞虽然认为多此一举,但是看到校医不无慎重的脸色,多少也有些紧张起来。何飞想想,觉得项磊总得来说好像就没走过什么运。
  观察室其实就是卫生院合并几个诊疗室后腾出来的房间改造的,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一个床头桌,床头桌上摆放着一台古老的电视机。隔壁是一个活动室,正中央的位置放了一个乒乓球案,两侧各是四张连体的椅子。仅此而已。
  房间里好像已经住了一个人,靠窗的下铺上散乱地堆着一些衣服和书,还有一个看上去似乎眼熟的单间斜拉包,校医安排何飞睡在那张床的调角位置,并嘱咐何飞不要和另外一个同学共用贴身物品。
  何飞一边应允,一边怀疑:这也叫隔离?
  校医临走时,何飞问可不可以回宿舍带些私人物品,校医说打电话让同学送到卫生院传达室吧,于是何飞借了校医的手机打了电话给刘冲,让刘冲带上CD机,再去图书馆借几本小说过来。
  校医走后,何飞打开电视机,开始想象接下来苦闷的三天该怎样度过。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竟是魏桐。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然后同时问出“你怎么在这儿?”
  魏桐说早上六点就被项磊的电话吵醒了,当时楼管阿姨还没有开门。魏桐在宿舍楼下见到项磊时吓了一跳,他的两只眼睛通红,手还一个劲儿地抖,问他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浑身冷极了,然后魏桐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天!滚烫得能贴锅饼子了。问他怎么不去看医生,他说昨晚打车回来着急下车,钱包拉出租车上了,现金、身份证、银行卡、一卡通全都没了,宿舍也已经锁门了,就在外面淋了一夜。魏桐看看项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不禁大叫“你真有病!”问他为什么昨晚不打自己电话……这时魏桐让何飞猜猜项磊怎么回答。
  一时间,胸膛里像是钻进了一队食肉的蚂蚁,何飞只顾强忍着被密集的牙齿撕咬着的滋味儿,全然忘了回应魏桐。
  “他说:‘我要是好意思打电话给你,也就好意思打电话给何飞了。’他真有病!真搞不懂他怎么在浑身上下滴着水时还能顾及到‘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我们赶紧来卫生院,可是夜班的医生已经走了,白班的医生还没来上班,值班的护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让我们一边量体温一边等,量完体温连护士都吓了一跳,39度8!他可真能忍!”
  何飞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摸到火机的时候何飞感觉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于是那只拿着火机的手就踌躇在口袋里,迟迟没敢当着魏桐的面儿拿出来。
  “护士赶紧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拿出三个口罩分给我们三个人戴上,领着我们去了发热隔离室。护士让项磊躺在病床上休息,又把我安置在隔壁的房间,让我暂时先不要离开。很快校医就到了,看完项磊的病情后校医告诉我,我也要隔离观察最起码三天的时间。——对了,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宿舍还有其他人发烧了?”
  “嗯、嗯……我也得在这儿待上几天。”何飞支吾道。
  何飞想,自己真不够了解项磊。好像一点也不。
  “项磊就在楼上,可惜隔离期间不让上楼去看。”魏桐说。
  “晚上他去哪了?”何飞忍不住问。
  “他说他在教三的楼梯上坐了一夜。只有教三没门锁。”
  何飞起身,说自己去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窗口,何飞点上了嘴角一直叼着的那支烟。抬眼一看,正好是教三楼的一角。“操操操操!”何飞压抑着声音一连喊了几句。他真想昨天晚上重新来过,若是带他去了紫轩多好,往后,这种事一定再也不会发生。这一刻,何飞那么确定,倘若真是那样,项磊绝不会再去找他的那些朋友了,绝不。
  “昨天我说了什么啊?我居然说了句他远不如小二干净!当时怎么会想到这么一句话呢?怎么决来了呢?”何飞拿着香烟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然后顺着头发重重地擦过自己的头顶,最后停在脑后。何飞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前一晚的场景。
  “同学,你怎么在这里抽烟?掐了掐了!”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何飞循声回望,看到一个穿着白褂皱着眉头的中年人。
  “哦!”何飞慌忙打开水龙头浇灭了手中的烟。
  何飞第一次在他人的颐指气使下这般慌乱。
  真够死轴儿的!他真傻。何飞想。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7:26

  第四天上午何飞从卫生院里回到宿舍,坐在刘冲的铺上抽了一支烟,看了几眼项磊空空的床铺,然后就简单收拾一下搬回家了。
  整整三天的时间实在是百无聊赖,何飞偶尔会和魏桐在隔壁的活动室里打乒乓球,想不到魏桐的乒乓球打得很好,何飞根本不是对手。
  有时候他们会在睡前聊天,每当魏桐提到项磊的时候,何飞总是把话题引开。何飞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当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项磊的时候,却并不希望通过别人而进一步去了解他。可是,想到那个雨夜发生的事,何飞又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有机会亲自去了解项磊了,纵然有,恐怕也会失真。
  魏桐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不再说起项磊。后来何飞却又忍不住要魏桐去问问项磊的情况,“丫不会真的非典了吧?”何飞对魏桐说。
  第三天校医例行检查的时候,魏桐问起项磊的情况,校医说项磊当天就退烧了,感染非典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有隔离观察的必要的。
  当晚和魏桐聊天的时候,何飞觉得调角的位置很不方便,为了让对方听到自己又不至于打扰病房的清净,必须恰到好处地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同时为了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又必须探出脑袋支楞起耳朵。何飞忽然说:“你过来躺吧。”
  这句话其实是冲口而出的,何飞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自己都吃了一惊。魏桐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他问何飞你说什么,然后何飞重复了一遍,魏桐马上说不了,何飞问怎么呢,魏桐说这床太窄,房间又热,两个人根本没法儿睡。
  何飞头脑开始发热,心里想着“既然说出来了就他妈的做出来吧”,于是光着脚下床,跳到了魏桐的床上。魏桐几乎惊叫了一声,然后往里挪了挪,转身面向墙壁。
  何飞一时间觉得好笑极了,有意面朝魏桐的背侧身躺下,一旦何飞无意中碰到魏桐的身体,他总会再往墙上贴一贴,事实上,他留给何飞的空间足有三分之二了。
  本来亢奋的谈话忽然变得有一搭没一搭起来,何飞打了几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飞忽然醒了,而且一瞬间就变得特别清醒。以为这种情形一定是在噩梦中惊醒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未记得做过什么梦。然后何飞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了魏桐背上,右手箍在他的胸前,右腿压在他的腿上,下体顶在他的屁股后面,微微起了反应。而他依然保持睡前的那个姿势,紧紧贴着墙壁,一动未动。
  窗外好像有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一直未断。
  不知道为什么,何飞已经很是清醒了,却并没想着松开怀里的魏桐,而且,身体里似乎燃烧一团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微弱的反应由此而愈发磅礴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夜晚作祟,清醒的头脑在暗夜的静谧终也难免会图谋不轨。
  何飞清楚得很,怀抱里的这个小东西,既不是张雯雯也不是项磊,而是魏桐,无论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不曾引诱过他的渴望,然而这一刻,却大不一样了。
  何飞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身体,他不该睡得这么死板,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何飞又情不自禁探出脑袋亲了亲他的耳垂和脖子,然后抽出揽在他胸前的那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接落在了他软软的屁股上,轻轻抚了几下。何飞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敢去轻薄他的前胸和腹下,一旦如此,恐怕一瞬间就会有什么他所不愿面对的东西再也无所遁形。
  已经被身体里的火焰烧得神情恍惚,何飞不由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双唇在一片未知的领地四处徘徊,鼻尖迎接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较之从前领略过的那些花样繁多的香甜气息,这味道清新却又迷幻,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何飞忽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假如每个人头脑中的文明教义全部被抽离,这个世界上也就无所谓同性爱异性恋了,在这样的夜晚躺在这样的一个身边,闻着这样的味道,欲望再也不会和羞耻相关,无论这欲望是谁的,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同的大概只有欲望的表达方式罢了。
  何飞开始继续挺进身体。然后,他终于回应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7:43

  他一句话不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用胳膊肘顶住何飞的胸口,死命向后压,直到何飞被迫换成了平躺的姿势。然后他收回胳膊,继续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何飞睁开眼睛,好像刚才闭起双眼只是为了掩盖清醒似的。何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猥琐了,然后又马上想到了项磊。人怎么可能只剩下欲望呢?否则,所有的欢愉都将在一瞬间的迸发之后不复存在,再也无所回味。
  何飞轻笑了一下,当然,是笑自己。然后何飞回到自己的床上,再也难以入睡。
  雨声似乎渐渐大了,窗户上的玻璃时不时被无规则的雨点打响。
  这雨声,让何飞情不自禁开始重新整理起几天前的那个雨夜。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你自找的。”
  然后彼此沉默。何飞一直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带他去紫轩,一直挣扎到天亮,对面的项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了,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何飞问他哆嗦什么呢,他说不知道,浑身冷极了。何飞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最终也没有伸出手来……
  太装B了些,何飞不喜欢。于是,再来过。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何飞上前一步,抱住他湿漉漉的身体,含糊地说:“项磊,别他妈的再找啦!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只要你有耐心,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好不?”
  然后何飞带着项磊去了紫轩宾馆,他们一前一后,缩着脖子淋在细雨中,——雨没必要那么大,真的没必要。
  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天,何飞觉得两个床位中间的距离实在恼人,于是忽然说道:“你过来躺吧。”然后项磊就扭扭捏捏地过来了,何飞腾出半张床的位置,胳膊伸在项磊的枕头下面,转身面朝仰面平躺的项磊。
  夜里何飞忽然醒了,然后何飞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了项磊背上,右手箍在他的胸前,右腿压在他的腿上,下体顶在他的屁股后面,微微起了反应。何飞身体里似乎燃烧一团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微弱的反应由此而愈发磅礴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夜晚作祟,清醒的头脑在暗夜的静谧也会图谋不轨。
  何飞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身体,他不该睡得这么死板,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何飞又情不自禁探出脑袋亲了亲他的耳垂和脖子,……已经被身体里的火焰烧得神情恍惚,何飞不由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双唇在一片未知的领地四处徘徊,……何飞开始继续挺进身体。然后,他终于回应了。
  何飞庆幸地想着,原来这个一直让他畏缩不前的过程比自己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时空不由商量地突兀转换,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惨叫。何飞抬眼望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一个龌龊的老男人身下,项磊被扒光衣服,他一边挣扎一边哇哇直哭,老男人被他无休止的挣扎激怒了,他扬起手里的鞭子往项磊的胸膛抽去,一下,两下,……项磊随之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何飞感觉自己的情绪异常激动,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力往前挣,好像还在歇斯底里地哭,可是他的左右手都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钳住,根本动弹不得。何飞只好闭上眼睛,可是,他不能伸手捂住耳朵,所以他还是能听到项磊的惨叫声,其实,这和他亲眼看见根本无异。何飞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心口犹如千刀凌迟般地疼着。
  何飞醒来的时候,双手还按在胸口,好像那里真的痛过。
  何飞很少经历这么荒诞傻B的梦境,想想都觉得好笑,可是分明又有些难受。
  然后何飞再也睡不着了,盯着满屋子的黑暗发着呆。窗外已经没了雨声,何飞忽然想,也许这夜根本就没下过雨。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28:07

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形同陌路的状态,——在我们四年的大学时光中,我们所看到的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处于此种状态的时间似乎要更多一些,当然其间被另一种形影不离的状态分割成几段,不过,后者每次持续的时间明显要更少一些。
  于是,通常何飞在宿舍的时候,项磊会有种种借口离开,就算不得已留在宿舍里,也不见他们二人参与共同的话题,更不用说相互对话了。
  谁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个中缘由相当微妙,似乎只可意会。
  当年,网上的许梦虎可以死皮赖脸地加项磊的QQ账号,或者有意讲给项磊一个没有结尾却一定能够打动他的故事,而现在,何飞根本不知道怎样结束这种形同陌路的冰冷状态。有几次何飞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只有项磊一个人在的时候,都想主动说上几句话,何飞觉得一旦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就此改善,可每次都是一样,在何飞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说什么话之前,项磊就已经匆忙离开了。
  有时候何飞能在擦肩的瞬间掠过他的表情,那里好像并没有厌恶和憎恨,而是紧张和恐惧。何飞似乎因此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但同时又多了几分自责。
  何飞想,自己无疑伤害了他,而且深及肺腑之地,只有时间可以为他平复。
  何飞开始对学校和宿舍失去了兴趣,不再早出晚归。临近考试,何飞交代我们有什么课要划考试范围的时候再通知他来上,其他课一律不去上了。学校的意义对于何飞来说变得像其他体育特长生一样简单了:特定时段的体能训练,篮球队里或官方或私下的活动和聚会,对张雯雯例行公事,诸如此类。
  何飞很想知道项磊发生了什么。他又开始上网找朋友了吗?或者他已经答应和陶铸闻在一起了?然后每个周末都会去北大度过?他终于幸福了吗?还是,等待他的最终不过是大致雷同的伤害?
  何飞常常在睡觉前打开电脑寻找项磊可能在网上留下的痕迹,可是一直未果。何飞隐身挂着QQ,从未再见到项磊上线。也许他同样隐身在线,于是何飞打开对话框,想留几句话,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该留些什么话才合适。何飞发现自己在面对项磊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谨慎,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什么自此要万劫不复似的。
  索性关掉电脑。仅仅只是面对那个虚拟的头像,何飞都像是看到了那一脸的紧张和恐惧,那表情,总是会让何飞没来由地无所适从起来。
  何飞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偶尔会想起卫生院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怀抱里的魏桐在何飞的想象里置换成项磊,何飞终于能够带着身体欲望去触碰他,亲吻他。那是一个超越本能的愉悦历程,何飞总能在这样的想象中被带领着到达一个未知的巅峰之境。
  何飞想,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大二学年上课的最后一天,学院里组织了一次集体献血,其实,学院只是组织了一场动员,至于谁献谁不献,完全遵循自愿原则,当然,预备D员全部自愿。献血之后的最后一节课,老师划完考试范围后问我们献血会不会影响两天后的第一场考试,于是有人希望第一场考试推迟一天,然后有人反对,前者希望多出一天复习的时间,后者希望尽早扔掉这门课,留出时间准备下一场考试。老师让我们举手决定,可是放眼望去,两方人数大致等同。
  我们看到项磊强烈支持第一场考试如期举行,而坐在团支书附近的几个同学则同样强烈地要求推迟这场考试的时间。后来我们看到团支书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对项磊咆哮了一句:“没你这么自私的!你知道别人献血之后的感受吗?”然后项磊的脸马上红了,再也没有说出话来。毕竟,我们的团支书是个女生,而且代表了我们班所有的预备D员。
  项磊不是预备D员。当初项磊提交的申请书直接石沉大海,班长帮他分析原因的时候说,你的集体意识太弱了,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何飞想了想,在项磊生病期间,的确拒绝了两次集体活动,一次是女生那边发起的通宵K歌活动,另一次是男生发起的冬游香山植物园活动。只有何飞知道当初项磊生活拮据,而且根本料想不到这些娱乐活动会和集体意识如此相关。后来项磊被记了过,就自觉地再也没有提交过申请书。
  项磊主动报名参加献血时,引来宿舍里不少人的揶揄,他们告诉项磊,你是不被允许献血的。后来班长还煞有介事地推开我们宿舍的门,一边递给项磊一本小册子,一边难为情地说:“项磊啊,你要是真的……搞那个,还真不能献……反正你现在还没预备呢,也没必要非得参与……”
  然后,项磊才放弃了报名。
  何飞当时真想走上前去给那团支书一个耳刮子。她的身体并不肥胖,可是下巴两侧布满了赘肉,嘴角上还长了一颗让人目不忍视的黑痣。
  这个教室何飞根本待不下去了,他看也没有看讲台上的老师一眼,背起书包就走出了后门。好像这个学校也变得令人烦躁了,何飞开始盼望着尽快毕业。
  校园里到处都是大四即将离开的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他们有的干脆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这时何飞想,两年以后,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舍不得离开的心情吗?何飞巴不得现在就可以彻底离开。
  可是,何飞随即又想到了项磊。如果不是还在这个校园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怎样地继续下去呢?
  再看看那些抱头痛哭的学长们,何飞忽然又有些感伤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0:51

暑假,何飞偶尔会去中关村帮表弟看摊,有一天,碰上日语老师带着儿子来攒电脑。何飞一时间忘了这老师的姓,只得诚惶诚恐地简单喊了一声“老师”。日语老师见到何飞,仍旧像课堂上那样一脸佯怒,然后说:“你这家伙,旷了我好几节课了,连缺考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下学期任你再会溜须拍马,我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学生了!”
  何飞心想,恐怕你就是请我去我也没什么好去的了,嘴上却说:“误会误会!疑似非典被学校隔离了,然后怕给您丢人,考试也没敢去。”说完嘿嘿直乐。
  “啊哟,到底是项磊连累了你,还是你连累人项磊了呀?你哥俩儿一宿舍的吧?难怪呢!我还心说,这听着听着就跑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课讲得没劲呢!”
  听到项磊的名字,何飞心中不由地翻起几道涟漪,脸上却仍旧带着微笑应着:“怎么会?我这没语言天赋的人现在都能显摆几句了,老师您就让我下学期接着听吧。”
  “简单!这铺子你也能说上几句话吧?给你个机会,按最低的折扣攒台性能最强的电脑贿赂一下老师吧。”日语老师笑道。
  “老师您怎么能说贿赂这词儿呢?就算不为听您的课,也不可能不给你最低的折扣啊!你赶紧坐会儿,我问问小兄弟要什么配置。”
  日语老师告诉何飞,原是怕被人坑了,绕了半天都没选好铺子,正巧看到何飞在这里忙活,心想自己的学生总该信得过。然后又问何飞是不是和项磊闹了别扭,以往腻在一块儿跟亲哥俩似的,忽然就剩一个了,讲台上望下去怪不习惯呢!
  何飞真判断不出来这日语老师是有意套近乎呢,还是真的明察秋毫到了这种境界,不过听那语气,好像也没什么虚情假意。被她这么一问,何飞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随口问道:“没有的事。对了老师,项磊考得怎样?”
  “没的说,差点儿满分!要么咋能把你们哥俩记得这么清楚呢?一个上课时总是全神贯注地听讲,成绩很棒,明显是为了学东西挣学分去的;另一个却动不动就心猿意马,考试干脆缺场,明显不是为了听我的课去的。”日语老师说完,自个儿先笑起来。
  何飞一听,更加不自在了,感觉这老师分明是在出自己的洋相。也怪了,项磊又不是女生,难道他知道项磊是同性爱?不然怎么想到这样出何飞的洋相?
  表弟和日语老师家的少爷在一边儿研究讨论了半天,已经开始装机了,日语老师不管不问,只顾和何飞谈笑,而且话题动不动就扯到了项磊身上,倒也难怪,他们只有日语课的话题可聊,而聊到日语课,就难免要提到项磊。虽然是一门冷清的选修课,看上去这老师对待起来却不无认真,俨然把项磊当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临走时,日语老师对何飞回头一笑,说道:“何飞,甭管参加不参加考试挣不挣学分,你这家伙下学期再也不许迟到旷课了哦!”
  何飞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地应了句 “一定、一定”。
  表弟凑过来轻声问何飞:“项磊不就是你们宿舍那个gay么?我怎么听着你这老师像是在撮合你们俩搞在一起呀?”
  何飞并不理会表弟这句话,而是忽然伸出一只手说:“借哥哥三两千块钱,急用!”
  表弟急了:“我操!你还欠着呢!又借!”
  “甭废话!短不了你的利息!快点!”何飞叫嚷道。
  “你干嘛用?”
  “买手机,这年头,没这玩意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丫说什么就什么,一刻都不能等。”
  “别叽歪了,赶紧的。”何飞又把手往前伸了几寸。
  表弟嘟嘟囔囔地数了两千,正要递出去,何飞手一缩,嚷道“三千”!表弟喊了一声“我操”,接着又数了一千。不等表弟递出,何飞一把夺去,风一样转个弯就没了影。
  自从手机报销之后,何飞一直没着急买,因为没有手机的日子,何飞着实感觉到了难得的清闲。往常,何飞的手机几乎就是为张雯雯准备的,每天都有任务,光通电话还不成,人张雯雯说了,哪对儿恋人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短信?女生宿舍熄灯后,每个床铺上都会亮起蓝色绿色的荧光,随之伴以此起彼伏的手指按动手机键盘的声音。所以何飞每天都要耐着性子用笨拙的手指回复张雯雯的短信,多半只是“亲亲”“乖”之类的简短情话罢了,可这已经让何飞不胜其烦了。
 日语老师走后,何飞一时间抓耳挠腮,特想找个没人的地儿打个电话给项磊。自所以要找个没人的地儿,倒不是怕身边的人取笑他这么急切地要打电话给一个男生,而是怕自己对着手机一时讲不出几句话来给瞧见的人都替自己紧张地捏一把汗。
  何飞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夸张了些,却也明白这夸张其实只是因为不解。
  何飞在手机柜台前选了半天,最终选了那款摩托罗拉V70,项磊曾经赞叹过它的360度旋转盖儿设计。买完手机何飞才发现电话卡还在家里扔着,于是又买了一个新号码。何飞故作聪明去了地下车库,——那里清净,不料信号奇差,电话接通后,双方相继喊了几声“喂、喂”之后就被项磊挂断了,然后何飞有些懊恼地返回一层,走出了商城。
  还没等何飞重拨出去,项磊已经打了回来。何飞胡乱想着,他是不是以为是哪个旧情人或是新网友打的呀?这么快就回了!如果他知道是自己,会这么快接通又在挂断后这么快打回来吗?
  “喂,你好!”项磊的声音。
  “你好。”何飞觉得好笑之余竟然多少有些无措。
  “你好,哪位?”
  “我。”
  “谁呀?没听出来。”
  “我!”何飞有些不耐烦。
  “何飞?”
  “嗯。”
  “……”
  “干嘛呢?”
  “找了份工作,正上班呢。”
  “哦。在哪啊?”
  “亚运村这边儿。”
  “做什么呢?”
  “电话销售。”
  “哦。怎么样?”
  “不太好做。你换号码了?”
  “没,没,这个是临时用的。”
  “有事吗?”
  “没,就问问你,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哦。”
  “……”何飞仰着脖子看天,靠,太阳真他妈的毒!短衫背后已经汗湿。
  “那什么……我正上班呢,不跟你说了。”
  “等会儿!……哪天出来一起吃饭吧。”
  “恐怕不行,我白天上班,晚上还有一份家教。开学再说吧。”
  “哦。那算了。Bye。”
  “bye。”
  毫不客气,便只剩下了一片忙音。
  不过还好,这境况远远好过何飞一度的猜想。何飞曾经想象过听筒里传来的将会是怎样冷冰冰的声音,说不定只有来往两三下的几句对白而已。
  然而随后何飞又有了一丝不安。那声音听上去也太过平静了些,像白开水一样不咸不淡尝不出任何味道,好像,反倒不如冷冰冰的更值得人玩味。
  一时间,何飞忽然又烦躁起来。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1:12

  开学后拿到成绩单,宿舍的兄弟们纷纷叫骂。除了项磊,每人都挂了科。周云志玩游戏都玩疯了,看到四门功课亮起了红灯才傻了眼儿。何飞和刘冲都挂了两科,我和郑东明都栽在了线性代数老师手里。要说那线代老师也太缺德了些,全系挂了将近一半人。他妈的差得远也就罢了,我和郑东明一个58分,一个59分,看了分数窝心透了!
  刘冲嚷嚷着出去喝酒,问了半天,只有何飞一个人响应,临出门时,何飞硬是拖上了我。我说“哥们儿还要陪媳妇儿呢。”何飞说“别你妈就那点儿出息!”
  小饭馆儿里聊到暑假前的四级考试,系里的成绩更是惨不忍睹。考过的人还不到四分之一,大部分还都是女生。两年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前三次考试挂科的人不多,老师们碰见差四五分不及格的,都能网开一面给个及格分,这学期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个个心狠手辣。兄弟们这才发现大学也不好混。
  “项磊六级过了吗?”何飞放下酒杯问刘冲。
  “过个屁!听说开考四十分钟了才赶到考场,监考老师根本没放他进去!”刘冲说。

  何飞没有吃惊倒笑了:“考试都能迟到。”
  “你不知道啊?那小子上午帮人考四级,回来时堵在路上了。”我说。
  “真能耐!”何飞笑笑说。
  “这事儿班长也忒不地道了些,请项磊帮他老乡考试,老乡过意不去硬塞了600块钱给项磊,班长知道了还找项磊抽了两百块钱分成……”
  “傻B!”何飞骂道。也不知道是骂班长还是骂项磊。
日期:2009-08-25 23:11:47

  暑假里何飞只打了那一次电话给项磊,何飞在电话里邀请项磊有时间一起吃顿饭,项磊推说等到开学后,开学后,何飞并没有真的找项磊出去吃饭。有很多关于项磊的事,何飞都要听宿舍的兄弟们无意中讲起才得以知晓,所以在项磊面前,何飞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唐突了些。
  第一节日语课,何飞去听了,不知道为什么,怕项磊看见自己,临上课时才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看自己桌面上空无一物,实在难看,于是何飞拍了一下前排同学的肩膀,问对方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二十来个人听课,何飞的位置太显眼儿了,日语老师一进教室就惊讶地看着何飞。何飞用讪讪的笑回应着,然后听到日语老师说:“干嘛都坐那么远?怕这大教室被我们浪费了吗?还是想锻炼一下老师的嗓门儿?都集中起来!何飞!你这家伙连个书都没有还往角落里钻,坐到这里来。”
  何飞一看,日语老师正指着项磊身边的座位。
  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羞怯,何飞还了纸笔,抓着脑袋坐到了项磊身边,何飞坐下去之前,项磊已经把课本推倒了两个座位儿之间的位置。
  这节课下来,何飞既没敢留心项磊,又没有听好课,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等到下课铃声的。
  何飞问项磊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项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自己还有点事,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何飞已经能够确信项磊不再恼恨自己了,可是想来想去又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欣慰的,好像没有了恼恨,就什么也没剩下了似的。

  何飞还觉得自那个雨夜以来的这些日子里,自己的内心世界其实和别人所描绘的恋爱心情基本无异,也许,同性爱就是这么回事了,大概自己也是生来就具备这种潜质的吧,只不过比其他人开窍得晚了些罢了。
  想一如非典封校那段日子一样继续做那样的兄弟,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想到“向一个兄弟表白”这种事,何飞仍然会下意识地觉得荒唐了些。何飞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项磊:是不是不搞同性爱就做不成那样的兄弟?而兄弟一旦做成了那样,就一定不单单只有兄弟的情分了?
  还有,除了同性爱和异性恋,关于“双性恋”的第三种定义到底确切与否?如果自己就像曾经对项磊标榜的那样“爱指向兄弟,欲望指向女人”,又算不算是双性恋呢?何飞根本搞不清楚,同性爱、异性恋和双性恋这些定义中的“恋”字,究竟是指精神层次的“爱”还是生理方面的“欲望”,又或是两者的统一?难道这样分裂的自己才是他们一直在说的“变态”?从前的自己从未陷入过某种纠结,何飞想,那是因为从前的自己很少做出某份认真的思考。

  张雯雯来了短信,何飞还没看到内容,已经发现自己的心思开始捉襟见肘了。
  项磊毫无悬念地第二次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同时也毫无悬念地落选了“三好学生”和各类“特别奖学金”。这一次,项磊的名字压根儿就没有被写上黑板,因为他背了一个参与打架而被记过处分的不光彩记录,根本没有参与此类评选的资格。
  何飞为这样的结果多少有些自责,随即又觉得不屑。他觉得项磊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些,好像压根儿就不需要,又或是从来没有抱以任何希望。
  国庆假期项磊仍然有出行计划,如果不是在学校大门口亲眼看到他和魏桐背着旅行包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往车站,何飞一定怀疑项磊是不是又要去找什么网友了。假期结束之后何飞听说他们去了大连,项磊告诉刘冲,他们去找魏桐的男朋友了。
  魏桐的男朋友?何飞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想看看那个人会是一个怎样的家伙。
  校际篮球赛推到了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周,完全是非正式的那种比赛,两个学校的篮球队教练大概认识,某天坐在一起较上了真儿,其中一个下了战书,另外一个选了时间借了场地。篮球协会平时没什么活动,正好争取一个协办单位的头衔,凭借协会的资源大肆宣传炒作一把,声势便这样造出来了。
  比赛地点选在了我们学校新落成的室内篮球馆,新篮球馆并不大,所以比赛那天座无虚席。
  比赛前,何飞无意间看到了项磊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那对蓝色的护腕,心血来潮就全都戴上了,细细一看,感觉挺怪异的,卸下左手腕上的那只,又在空气中做了几个单手运球和投篮的姿势,整个过程都在注意右手腕上的那只护腕,这下感觉帅多了。
  这家伙会不会去看比赛呢?他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打球呢!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特长着实不多,上次吼歌,丫的根本就没留意自己的摇滚天赋。
  篮球队的师兄问何飞和他的吉林老乡怎么回事,何飞想了半天才记起他说的是202的廖鹏。那人既然都把打架的事儿说给老乡了,打架原由自然也不会隐瞒,何飞笑了笑,对那师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跟我兄弟之间发生了些误会。师兄没再多问,拍了拍何飞的肩膀说了句“加油”便开始在场地边热身了。
  女生们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帅哥云集的篮球比赛,我们班的女生几乎全部都到齐了,李敏丽喊了一句“何飞,加油”,何飞朝她们笑了笑,然后移开目光四下里搜寻着什么。
  何飞首先看到了张雯雯,她挽着身边杨琳的胳膊朝何飞挥着手,杨琳身边是石卓,石卓身边是项磊,项磊身边,还有一脸灿烂的魏桐。
  何飞忽然难掩心头的一股窃喜。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老套,场内争相驰骋,场外要么一阵唏嘘,要么沸腾呐喊。何飞和他的队友们出尽风头,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占据上风,这样的比赛其实并不好看,所以场外看台上的叫好声几乎都是出奇一致的女声,男生们个个看得意兴阑珊。
  何飞从不错失每次个人秀的机会,篮下快速抢板,流畅的假动作,全场过人,扣篮,过半命中率的三分,这也太假了,好像电影里尽情表演的男一号。
  比赛将近结束的时候何飞在腾空跃起准备扣篮的时候被人冲撞了一下,手中的篮球直直地落到了地板上,何飞并没有尝试着去补救,而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伸出的胳膊也一直没有收回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裁判吹了哨子,队员走上前问何飞怎么样,何飞这才收回手臂揉了揉肚子。裁判示意罚球,何飞居然一个也没命中。

  比赛结束的时候何飞发现项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魏桐还在,他和石卓之间隔着一个身体的空位。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魏桐远远地朝何飞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张雯雯挽住何飞的胳膊问何飞是不是受伤了,何飞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儿一起晚饭。
  何飞穿过人群找到魏桐的身影叫住了他。魏桐笑着问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等我几分钟成不?一会儿请你喝咖啡去。”何飞对魏桐说。
  魏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1:30

  还是学校正门对面那家港式快餐厅,很少有人去那里只是喝杯咖啡的,所以服务员向何飞确认了好几遍:只是要两杯咖啡吗?何飞被问得不耐烦了,一口气答了五个“是”。
  何飞看了看对面的魏桐,他明显有些尴尬。自卫生院隔离观察的最后那个晚上之后,他们没有单独碰过面,想到这件事,何飞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了。
  “项磊什么时候走的?”何飞问道。
  “嗯……差不多就要结束的时候吧。他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有人请吃饭,然后他说反正比赛也没什么悬念了,就先走了。”魏桐说。
  “没叫上你……估计是一对一的约会……不会又去北大了吧?”何飞说到这里,不由地烦躁起来。
  “如果是老乡聚餐,叫上我去也不合适啊。”魏桐接道,“项磊的老乡考到北京来的挺多的……”
  何飞轻笑:“是多。没准儿什么时候你也会成为他的‘老乡’。”
  魏桐看了一眼何飞,没接上话来。
  良久的沉默。咖啡上来时,何飞又问:“他有没有说过我们……不痛快的事儿?”
  “说过。”
  “他怎么说的?”
  “其实……”魏桐想了想才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项磊一直跟我强调你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误会他呢?……生病那天,他是去了北大,有个叫什么闻的人请他吃饭,吃完饭他们在北大校园里走了一会儿就分开了,他在车站遇到了同学,同学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他说你死活不相信,他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你相信,他还说你信不信其实也没什么,……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他怎么想的。”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天我说什么了?”
  “说了。他说当时真想和你干一架……”魏桐说到这里,无声地笑了,“他说早知道那样又何苦费那么大劲儿回来呢?你们俩……挺复杂的。”
  “怎么复杂了?”
  “说的做的想的都不一样,听说过双重人格,还真没听说过三重的……啊,不对,不该说人格,应该说……什么呢?”魏桐把手轻轻按在额头,斟酌着用词。
  何飞嘿嘿地笑了出来。
  “对了,那天晚上……你怎么推我?”何飞笑着笑着就无所顾忌地淫邪起来。
  魏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勾着脑袋没回话。
  “嗯?”何飞俯下身体,把下巴放在餐桌上,继续追问。
  魏桐仍然没有回话。
  “是因为你有朋友了吧?”何飞仍旧坏笑。
  魏桐这时才惊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何飞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线!”何飞说。
  “你当时做梦的吧?”魏桐却转回了话题。
  “没有。”
  “项磊总是强调你不是,我倒一直怀疑!”
  “哈哈!”何飞仰着脖子笑起来。
  “因为,你当时喊他的名字了!”
  何飞当即停住不笑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清醒的,根本没有做梦。所以他坚决地对魏桐说:“不可能!”
  “嗯,果然,你要是不相信什么,谁也说服不了你。反正我是听到了的,尽管你说得不那么清楚。”魏桐说。
  何飞想,难道当时瞬间清醒之前,怀里抱着魏桐的时候,自己真的呓语过项磊的名字?那是担心?自责?还是某种潜意识里的渴望呢?看来自己的精神世界还真是复杂,连自己都理不顺。
  “你害怕?”魏桐忽然这么问道。
  何飞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指什么。“怎么可能?没准儿我真的也是。我不是怕,我只是想弄清楚。”何飞说完,再次笑了起来。
  “你不害怕倒不正常了。每个这样的人都要经历这个害怕的过程。”魏桐说。
  “对我来说没什么好怕的,你还别不信。”
  “这件事好像一处陷进来就出不去的泥潭一样。泥潭里的人宁愿向泥潭外面张望,也不愿意轻易拉人进来,希望自己张望的那个人能不进来就不进来,哪怕离自己越来越远。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挣扎挣扎就认了,却不想毁了别人。”
  何飞听着魏桐这番话,忽然有些夸张地感觉到了一丝悲壮。
  “沉重的话题。不如八卦一下你的男朋友吧,怎么认识的?多久了?怎么找了个大连的?见上一面多不容易啊?”
  “连他在大连你都知道啊?”魏桐又是一脸惊异的神情。
  “也就知道这个了。说说看啊!”
  “他单位在北京,新启动的项目在大连,临时抽调过去的。我们在酒吧里认识的,暑假我晚走了几天,去了一趟酒吧就认识了。”魏桐一脸幸福。
  这么说,在卫生院里被隔离观察的时候,魏桐还没有男朋友,何飞差点儿把这句话说出来,想了想还是没再提起有关那天晚上的话题。
  “他多大了?已经工作了?”
  “嗯。26了,都结婚了……”这时候魏桐的脸上闪现出了一丝黯然。
  “啊?”何飞张大了嘴巴,不是惊讶于魏桐找了个结婚的男人,而是惊讶于同性爱也会结婚,“和女人?”
  “你说呢?”
  “他不是……”
  “在中国有几个人能洒脱地一直保持单身呢?80%的gay都要和女人结婚,每个人都没办法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
  “那你呢?你以后也会结婚?”何飞看着魏桐,怎么也无法想象出他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的情形来,别说结婚了,连他怎样和一个女生谈恋爱的情形都无法想象出来。
  “我?我不会。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耽误不起。我想总有办法解决这个决定带来的问题,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最好的办法。”
  这时何飞才想到,像魏桐这样用女生的方式漂亮自己的同志毕竟也只是这个少数群体中的更少数,如果项磊结婚,不了解他的性取向的人估计也没什么好张大嘴巴的。
  “他和女人……也可以?”
  “嗯。再有几个月就当爸爸了。”
  看来,这个世界成分复杂着呢。
  “对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魏桐看着何飞的眼睛,好像在提醒何飞要做好某种心理准备似的。
  “怎么了?”
  “酒吧……那天项磊和我一起去的。有人看上他了。”
  何飞当然马上就不高兴了。
  “是我拉着他去的,我想去,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我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你处理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大概需要这些作为参考。”
  何飞想,这个魏桐说话真是隐晦,好像电影台词。
  “不过……”他补充道,“那人有朋友,只不过分分合合藕断丝连的,关系不清不楚,我看项磊好像对他也没有特别的意思,也许只是愿意配合地听他倾诉自己的烦心事,把他当成一个好朋友吧。那人约过项磊两次,项磊不好意思拒绝,又怕单独见他会尴尬,每次都硬是把我带上……”
  何飞的手机这时候响起了铃声,张雯雯的来电。
  “你在哪?干嘛呢?”
  “吃饭呢。”何飞随口应道。
  “你怎么搞的啊?不是说一起吃的吗?我们在四食堂等你呢!”
  “你们吃吧。我不过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张雯雯急了。
  “怎么样啊?不就一顿饭吗?我正吃着呢!”何飞也开始不耐烦。
  然后张雯雯就把电话给挂了。这是张雯雯第一次没有结束语就挂断了何飞的电话。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两位要点餐吗?”
  魏桐看着焦躁的何飞,正要提议离开,何飞一把抓过菜单,随便点了一个套餐,然后把菜单推给了魏桐。
  “不如……回学校吃饭吧?”魏桐说。
  “没事,你点吧。”何飞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魏桐说。
  魏桐点过套餐,小心地问何飞:“你不会又去找项磊吵架吧?”
  “怎么会?我越来越没那底气了……”何飞说。
  只有何飞自己知道,表象的焦躁背后其实是隐隐的不安。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2:31

 篮球赛上的那次意外好像伤到了何飞,当时何飞正用力腾空扣篮,被对手球员冲撞后小腹部感觉到了一种被抻拉的疼痛,尽管过了一会儿明显好转了,可是此后反复无常,偶尔用力就会再次感觉到不适,而且不适的范围在逐渐扩大。10月底的时候,何飞觉得自己的大腿根部越来越不对劲,有时会鼓起一个包,上网查了查,像是得了疝气。何飞叫了表弟一起去医院看了看,医生告诉他的确是疝气,告诫他年纪轻轻不要整天坐在电脑前玩游戏,要常常运动,增强体质。何飞想笑,心想老子每天都在运动,体质没话说。表弟在一旁问医生怎么解决,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手术迟早要做。
  一提到要做手术,而且要住院一周,何飞真想骂人。想象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要被那些把自己套在白大褂里趾高气昂的医生戳上一个洞,还没挨刀就已经感觉到了隐隐作痛。何飞倒不是怕疼不起,更让人心烦的是要在病床上躺着闻一个礼拜的药水味儿。
  何飞告诉表弟不要对家人声张,他们只会大惊小怪,表弟惊叫道那谁帮你出手术费医药费谁在病床前给你端汤喂饭把屎把尿,何飞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表弟当即表示不干,说自己还有摊子要看,何飞说行,那别手术了,表弟便说回去就通知姥爷,何飞说行,欠的钱不还了,就当探望病人了。表弟哭笑不得骂了一句:你丫真没良心!
  约好手术时间之后表弟忽然说他想通了,“你们宿舍那个gay同学不是对你有意思吗?不用谁安排,他也应该会来守床的,再说,还有女朋友,——不过晚上的差事儿女生大概不合适,关键是看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何飞忽然心中一动。他和项磊的关系还是像暑假前后那样波澜不惊,像旱地里曝晒着阳光的禾苗一样半死不活地挣扎着若有若无的希望。
  何飞像班主任请了半个月的假,班主任像上次一样通知了我们班长,然后我们和上次一样浩浩荡荡去了医院看望何飞,找不到项磊,谁也没想着等他。看到病床上的何飞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们问他为什么看上去比平常还欢实呢,何飞叫道:你们太他妈的二了,我他妈的还没手术呢!然后闹腾了一会儿我们就被医生轰走了,何飞让表弟告诉我们,兄弟们的心意已经到了,接下来他估计要昏迷一段时间,各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我们走出医院的时候项磊和魏桐正迎面走来,男生们七嘴八舌开了几句玩笑,女生们个个盯着项磊和魏桐看个没完,项磊脸一红,拉着魏桐的胳膊进了医院。
  项磊和魏桐朝何飞的病房走过来时,看到了坐在病房门口的表弟,两人的目光在表弟脸上停了片刻,然后各自转过脸去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表弟当时就猜到其中一个便是项磊,表弟知道这项磊看到自己后一定在想: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然后表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项磊和魏桐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两个人推开病房的门没看到何飞,正纳闷儿呢,表弟站起来乐呵呵地朝项磊问道:“你俩谁是项磊啊?来找我哥的吧?”
  “嗯,我是项磊。何飞是你哥?”项磊稍稍有些惊讶。
  表弟愣了一下,心想我才是“何飞”,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免有些别扭,再看回话的人,怎么都觉得另一个人才应该是表哥经常提起的那个项磊。
  “啊,是是是,他现在还在手术室呢!”表弟说。
  手术室里的何飞正吼着医生:“你们能不能快点!”碍于疼痛又使不上力气,所以那吼声根本起不了作用,主刀医生仍然一边在何飞的身体上动作缓慢地耐心操作,一边回头和他的学生们细细地讲解手术过程和注意事项,好个诲人不倦!
  不知道是何飞对麻药不敏感,还是那个一脸肃穆表情的小护士顺走了一半没给够,总之何飞身上被手术刀触碰之处的神经末梢似乎和往常一样清醒,疼痛让他汗流浃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一颗颗地往外冒。
  “你们能不能快点!我他妈的快给你们整死了!”何飞继续吼着。
  医生大概嫌他太吵,操来一顶面罩盖到了何飞脸上,然后不久,何飞竟然在难忍的疼痛中睡了过去。
  表弟和项磊魏桐两人寒暄着,一直到何飞手术完被推到病房。
  表弟看何飞睡着,便问项磊和魏桐急不急着回学校,项磊和魏桐忙说不急,于是表弟让他们先出去吃些东西,然后再回来换他。
  何飞是被疼醒的,那疼痛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除了手术伤口的锥痛,整个身体都酸痛不已,何飞想动一下,却发现腿上压了沙袋,动弹不得,脑袋下面也没有枕头,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到了头上,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爆炸了。
  “别乱动!”表弟看这情形,忙窜上前去压住了沙袋,项磊和魏桐见状,也上前扶了扶沙袋。何飞看到项磊和魏桐,想挤出一个笑脸,可浑身的难受劲儿严重扭曲了这个笑脸,在项磊和魏桐看来,他一定是一脸哭相。
  “真不是他妈人遭的罪!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还让病人这么痛苦!这帮孙子!”何飞骂道。
  “真那么疼啊!”表弟哭丧着脸问何飞。
  “操!要不你来试试!正睡着呢,疼都疼醒了!”何飞呲牙咧嘴地叫道。
  何飞看到项磊的脸上瞬间也换成了异常痛苦的神色,好像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不过,要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他肯定不只是这样,他准会疼地掉眼泪,何飞想。
  何飞以为麻药的劲儿早已经过了,疼痛大概会越来越容易忍受,可不知道为什么,疼痛一直在加剧,何飞一度想着这疼痛应该无以复加了,可总在下一刻它又加剧一点。何飞握紧拳头,挥舞着朝病床边儿的墙上砸去,手背都砸出了血,大腿根部直到小腹的疼痛仍未转移到手背上去。
  表弟怕何飞的动作带动了身体,趴到沙袋上死命压住,同时惊叫着让何飞别动,项磊奔上前拽住何飞的小臂,何飞想用力挣开他,可是居然挣不过他,也难怪,手术前禁食12个小时,从早晨起床到现在,何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
  何飞不再试图挣脱,项磊仍然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何飞狂躁的目光掠过项磊的脸,发现他的双眼盈满泪水,看上去稍微一动就要溢出来了。何飞心中一动,反握住了项磊的小臂,然后项磊的手有些松动,何飞的手便沿着项磊的小臂向下游走,直到握住了项磊的手,这时候项磊的手稍稍紧了两下,何飞竟然一时间忘了身体上的疼痛。何飞知道这一点也不夸张,疼痛是可以在某种情形下被忽略掉的。
  何飞记得病床上的小二展开的笑脸,他曾经以为那是小二强忍着病痛给他的慰藉,现在他知道了,当时的他一定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因为触到了一份足以让自己前所未有踏实下来的东西,于是一瞬间感觉不到了身体上的痛苦。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2:48

 医生走进来问何飞感觉怎么样,何飞说难受,你们那个面罩再借我戴戴吧,我想睡觉,可这样根本就睡不着。医生呵呵笑了几下,对何飞说小伙子年轻力壮的忍忍就过去了,然后交代项磊和表弟千万不要给病人喝水,晚上留一个人照应一下,有突发情况找值班医生,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还没等表弟说什么呢,魏桐已经对项磊说今晚我们两个一起留下来吧,项磊说你回去吧,我自己留下,这样明天白天你过来以后我还可以休息一下。
  表弟临走时把项磊叫出了病房。
  “按说应该是我这个弟弟留下来的,不过看上去你留下来好像要比我管用。”表弟说着时嘿嘿一乐,“再说看你们同学感情很深,跟我们兄弟之间也没什么两样。”
  项磊当然脸红了,红着脸讪讪地笑了两下。
  “这样,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情况或者医院让交费的话你就打我电话,我马上过来。这两天周末,摊儿上估计比较忙……”
  “行,没问题。”项磊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记完电话,表弟拍了拍项磊的肩膀,“辛苦你了,兄弟!”
  “别这么见外!”项磊说。
  然后表弟走进病房对何飞说自己先走了,何飞苦笑着说了句“滚吧”。表弟走过几个病房门之后忽然又回过头来,朝病房门口的项磊笑着挤了挤眼睛,说道:“嘿!想起来我是谁了吗?你看过我的照片!”
  “早就想起来了!”项磊回答。
  然后表弟笑着朝项磊挥了挥手就转身去了楼梯间。
  麻药过了劲儿,伤口的疼痛不再持续增加,何飞这才来得及习惯那种源源不断的锥痛,后来就慢慢睡着了。不过睡得很不踏实,确切来说应该是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周身都笼罩在闷热的空气中,后背贴在粘湿的病床上不能动弹,浑身上下说不出地难受。
  半睡半醒间,何飞不住地嚷着“水、水、水”,项磊的声音飘渺地传过来:现在不能喝水啊,再忍忍。何飞大怒:忍个屁!你来试试!老子快渴死了!然后何飞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项磊颤抖的手捉住,何飞一把甩开,带着哭腔继续喊着:我渴!
  何飞听到项磊吸了吸鼻子,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项磊的影子手足无措地戳在病床前,何飞忽然想如果他现在走掉,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哭啦?”半晌,何飞柔声问他。
  “很渴吗?”项磊蹲下来,哽咽着声音说。
  “你摸摸看,我的嘴唇都裂开了。”何飞说着,摸索着寻找项磊的手。
  “等一会儿。”项磊没等何飞找到他的手,就站起身来跑出了病房。
  项磊找了棉签回来,在矿泉水瓶子里蘸了蘸,然后一点点往何飞的嘴唇上抹。“再忍忍吧,你行的。”他说。
  何飞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宠着的孩子一样,忍不住又说:“不光渴,我还热。身上跟着火了似的,我觉得我像爆米花锅里的玉米粒儿似的,快要炸开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条毛巾帮你擦擦。”
  何飞感觉项磊这一趟出去走了很久,何飞一度担心他不耐烦了,跑了,不愿意再管自己了。何飞的身体开始急剧升温,心情也开始越发地狂躁不安。
  何飞听到项磊推门进来的时候,马上问出了口:“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语气间,竟有一丝委屈。
  “太晚了!附近的商店和超市都关门了,我打了一辆车四处去找了老半天,总算是找到了。”项磊说。
  “你丫也忒笨了点!你就不会问问医院里有没有?”何飞叫道。
  “行行行,我笨,我笨。心静自然凉,你这样越急越热。”项磊说着,伸手解开了何飞的上衣扣子,然后在何飞的身体上细致地擦拭起来。他应该多少有些难为情吧,身体离病床远远的,胳膊伸得长长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真他妈的想翻个身,或是坐一会儿。”何飞说。
  “还疼吗?”
  “当然疼了,不过都疼习惯了。”
  擦完身体,总算不再那么燥热,何飞清醒了不少,当项磊问他怎么还有个弟弟时,何飞还开起了玩笑:是我表弟。怎么?又被你小子给看上了?项磊说我早就看上了,只不过一直以为他就是许梦虎。说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不好意思起来,抓起湿毛巾走出了病房。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33:21

  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又出了那么多汗,何飞真奇怪凌晨的时候竟然会来了尿意。何飞推了推刚刚扒着床沿睡着的项磊,项磊马上一惊:怎么了?何飞说我想尿尿。项磊问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着喝水了?何飞愤愤地说你丫就不会量一下看看我够不够得着?项磊回头看了看,嘿嘿笑了,然后找到病床下的夜壶,轻轻分开何飞的双腿,把夜壶放在了何飞的两腿间。
  “自己能行吗?”项磊说。
  “我试试。”何飞若要抬头,必然要带动小腹发力,这样一来,伤口马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何飞不抬头,就没法顾及到伤口,结果还是一样。于是何飞说:“你帮我。”
  项磊犹豫了一下,才开始慢慢地解开何飞的裤子,然后又犹豫了一下,才把那个多事的东西拿了出来。何飞看见项磊别过脸去,自己忽然也难得害起了臊。
  于是等了很久,那多事的东西一直严守关卡。
  何飞想刻意分心,他默数着项磊一共打了六个哈欠,小拇指把碍事的内裤皱褶往下轻轻按了四下。后来他转过头来,何飞觉得他要说话了,何飞想他大概会说“你是不是耍我呢”,或者是“你快点行不行”,又或者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错觉”。
  可是他说:“别急……”
  何飞紧紧地闭上双眼,使着无用的力气,反而加剧了伤口的疼痛,心下不由急了,额上又开始冒汗。
  他又说:“慢慢来……”
  何飞舒展开眉头,幻想着自己站在家里卫生间的马桶前,终于——真他妈的不容易啊!还他妈先试探两下,然后才由缓到急,这过程简直比减少伤口的疼痛还要让人振奋。
  项磊倒完夜壶回来,打着哈欠对何飞说:“大哥,幸亏你不是要拉。”
  “操!”何飞叫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张雯雯、石卓和杨琳来了,何飞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项磊通知张雯雯的。一直到了晚上石卓和杨琳要走的时候,张雯雯还是执意不肯离开。何飞厚着脸皮把前一晚项磊做的事一一讲了,张雯雯脸一红,才挽着杨琳走了。
  何飞问项磊干嘛要告诉张雯雯,项磊愣了一下,满脸不解,他说人不是你女朋友吗?女朋友当然希望男朋友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自己能在他身边。何飞无言以对,心中却堆积了莫名的怨气,他把脑袋一偏,开始和另一边的魏桐说笑。
  第三天晚上,表弟换了项磊。何飞觉得项磊的眼神里流露着不想离开的神色,嘴上却对表弟说:“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苦海了。你做好三更半夜被你哥折腾的准备吧。”
  看着项磊跟随魏桐走出病房的背影,何飞忽然发现自己的心里片刻间也充满了浓浓的不舍。这是爱吗?——两个难熬的夜晚无数次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身边的温度一定来自那个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踏实的了:那个人一定就在身边。
  何飞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汹涌澎湃地想:快让我好起来吧,快!
 医生三番五次告诫何飞手术后两天内最好不要轻易下床,事实上,在医院的第二天晚上,腿上压着的沙袋已经被卸掉,何飞已经能够放松地活动身体了,不用再像手术当天那样一瓶接一瓶地输液,晚上也不需要起夜了。第三天晚上表弟一觉睡到天明,未见表哥像项磊所说的那样半夜折腾人,便说何飞根本就用不着耗上一个人整夜地陪床,此后说什么也不愿意睡在药水味让人窒息的病房里了。
  项磊每天都来,可是他和魏桐总是和张雯雯还有石卓、杨琳他们一起来又一起走,何飞也没好意思再开口留他。
  在病床上百无聊赖躺了整整五天,家人还是从表弟那里知道了情况,这时何飞其实也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出院回了家。当然,随便扯了几个谎,又亮出了新手机,何飞欠表弟的钱全部还上了。
  
  魏桐的男朋友每周交替在北京的单位和大连的项目组上班,11月初的时候,那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居房,魏桐说,房租稍高于之前他们每个月为了在一起要支付的酒店房费。这样,魏桐几乎搬出了学校宿舍,每天守在那个房子里等待男友的归期。
  魏桐常常邀请何飞和项磊同去,他说他一个人又无聊又寂寞。何飞问魏桐,那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还是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多,魏桐说,他男朋友对妻子撒谎说项目组现在很忙,他每个月只有两天单休。
  何飞想,就算这个人对女人真的毫无感觉,可是当他将来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何飞觉得挺悲哀的,也不知道自己觉得悲哀的人究竟是魏桐,是他男朋友,还是他男朋友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总之,这悲哀一定是人为的,被人一手操办起来,然后某个人不知情地幸福,一群人误解成欣慰,另一群人无奈地去见证。
  何飞一直没有见过那个人。何飞真想亲眼看看那人的表情,看看他究竟快乐与否。

  张雯雯开始常常耍些小脾气了,然后她发现这种小脾气在何飞面前根本发挥不了它应有的作用,比如她如果愤然挂掉何飞的电话,何飞从来不会马上打过来,而让她实在忍不住要愤然挂掉何飞电话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多,就像此前约好一起吃饭他会忘记,时隔一个多月之后再让他陪自己去逛街他会不给任何商量余地地拒绝。何飞对张雯雯说别闹了,你以前从不这样。张雯雯一想,确实有什么变了,可她确信变了的不是自己。
  张雯雯对何飞说:“怎么你和那个叫魏桐的交往越来越多?”
  何飞马上皱起眉头说:“你又要怀疑我是同性爱了?要不,我们分手吧。”
  张雯雯无言以对。小脾气越来越多,可每次都是自己在没有得到任何安慰的情况下主动妥协,——是的,张雯雯觉得自己从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何飞打个电话说今天去四食堂吃面吧,张雯雯这边也只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有时候张雯雯会向杨琳诉苦,杨琳从来只是聆听,却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建议,哪怕一句劝解。
  
  何飞自有何飞的苦恼。当初在病床上他一直在想,快点让我好起来吧,快,好像好起来以后马上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似的,现在好起来了,要做什么忽然就不确定了。
  项磊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枕头下面的笔记掉在了地板上,何飞捡起来递给他的时候,他会笑着说一句谢谢。何飞忘了买烟,问谁谁都没剩,然后项磊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一盒中南海,扔了一支给何飞,情不自禁,何飞也说了一声谢谢,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然后也朝项磊笑了笑。
  “你也攒上瘾了?都开始自己买了?”何飞问。
  “抽的少。都是给刘冲那小子害的。”他抿嘴一笑回道。
  有时候他们打升级,何飞无意识就坐到了项磊对面,然后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路稳操胜券,整个过程中,他们常常会不知不觉地相视而笑,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这种感觉一度让何飞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失望。
  何飞偶尔会接到魏桐的电话,他说晚饭来这边吃吧,项磊也在,我们刚买菜回来。何飞马上说好,然后打了电话给张雯雯,让她自己去吃晚饭。还没等张雯雯耍出小脾气呢,何飞已经匆忙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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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无果花开》 BY 佚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