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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药大男孩

★已收录★ 《流水·天涯》BY 张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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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真烈心( g+ p7 ?' u( l, H%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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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里让我想不通……”雷律方点了点头,慢慢的说:“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在安都未破,众官被主公越级提拔之前,贺宽仅是城安衙长史的手下,权力不大,威势不重,人也仅是中人之资,可凭什么晁视就盯上他,助他上爬,直至他成为城安衙佐官,再升任城安衙府台?”
; Z' F: b9 C* T  H  而且贺宽上午还是好好的,下午就变了,那他发现妻儿老小被抓应是在午时到未时之间,然后才来诱我去乐康巷。这至长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段里,如果没有内应,谁能把他的妻儿老小十一口全部抓到乐康巷,却不惊动旁人,露半点风声? , P. h+ f+ @& \* U
  张天诧异无比:“贺家有内奸?”1 i! W; Z% e9 L+ d0 O" C
  “正是,贺家的老小可都平安救出来了?”
7 _2 O: o: Q% e9 J2 A  “当然,贺宽的一妻四妾,老父老母,儿子女儿一共十一人,毫发无伤的从十六连窑救出来了。”+ Z) [, A$ j! H# h  K/ J" F( x
  “看来这掳人者对贺家还有几分情义,贺宽成事不足,使他们的计划尽付流水,他居然没有杀伤贺家人泄愤。”2 i0 d) @( r7 ^6 A; M. e- l
  我只是出言诈骗宫时略,严刑拷打逼供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一时间想不通从贺府掳人到乐康巷的缘由,便招来笔录师爷找出一张城北的地图,和张天凑在一起仔细端详。
6 U! J0 X1 M# F  雷律方沉吟道:“我们假设是因为两年前致远侯闻是真被囚,致远侯府的人外逃,才会潜入贺府,那么,我们可以从贺府这两年里新进的人开始排查……”% A# x* ?& j) t: f6 t2 p# Q/ ]# @
  我点头赞成:“雷大人,刑侦问案,是你的长处,这贺府的人应该怎么审理,你照办就是,我和张兄在旁听审就好。”
0 }  p2 U% t( d+ t  为了防止贺家的仆役佣妇互相串供,雷律方吩咐将各人分隔开来问讯,首先带上来的是贺府大总管。
$ f, O+ l5 v7 d9 B  这毕竟是雷律方的专职,他处理起来可比我这半调子强多了,从传人到问讯,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 x; ?8 K' B" e5 U) j  我和张天偶尔听上两句,主要却在想地图上传达出来的讯息。. W5 s3 m4 u7 V4 b* a, V' P8 p3 u
  从地图上看,旧朝的致远侯府与城北只有两条街的隔离。贺宽的府第位于城北的东南向,直线看来离致远侯府是很近,但由于城北没有好好规划,构建不合理,有很多死巷,就道路来算反而是众城北官员里离致远侯府较远的府第。
: ~7 s, W& {3 ~# b8 n. O$ V+ H  张天轻轻的敲着地图:“潜在贺府的人,必定身负武功,所以从致远侯府出来后飞檐走壁,直入城北,才选中了贺府。”
: o- J0 o2 P) ?, G; A; M6 Q  “所以我们可以因此而再作两个假设:一,此人当时入城北,必是被人追杀,匆忙逃窜。安定的时候,再怎么样的高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二,此人对闻是真一派的人来说,身份极其特殊。所以晁视才会在致远侯被囚一年后混到贺宽身边,以图与其接近——或者是保护?”0 l# |0 I9 z: V3 J
  “下官以为,潜在贺府里的人,必然躲藏在深闺内院之中,否则晁视不必如此谨慎。”# o  e& _% x+ R3 _" |2 i9 |3 ?
  雷律方摒退了贺府总管,听到我和张天的讨论,插嘴进来。$ K* i4 I- ^7 \* ~* b
  我也有些苦恼:“深闺内院,不止有夫人姨娘,太太小姐,身份稍高的大丫头也是等闲不出内院的,也不好确定。”$ W5 s) @1 M7 e3 d2 M% @+ b% O/ ?
  听那贺府总管的供词,贺宽在两年前的八月,娶了三姨娘;十月娶了四姨娘,再加上她们各自的四名贴身使女,一共十人,要查起来也难。: A! K  {4 j4 `+ x. t, H
  雷律方点头:“贺府总管是一府管事,算经过历练,掏话不容易。贺府发生的事从他嘴里听来,都必定经过修饰,光听他的没用。”; `2 n- j) I* u. Z  V, M
  他说着投签下令将贺府的守门人带进来,贺府也算深宅高苑,两个门房一守夜,一值日。先传进大堂来问话的是守夜的门房。1 }% Q7 o8 d% s# V' ^
  大户人家的生活作息有统一时制,关门落栓熄灯都有专人督促,守夜的门房在各院各房都休息后还要夜巡,防小偷,也防火烛不慎走水。一府的夜里,如果有什么异动,这巡夜的门房是最清楚的。
: b# C9 V9 L+ j5 V7 E" P0 P  雷律方细细的盘问贺府在城破以后夜里的情况;“贺府每日戌时关门落栓,自安都城破以来,可有人夜里出过府?”
' G, G. Y+ g; M& p( D  “有的。元军入城的那晚,禧院的四姨娘受了惊吓,心虚惊动,被老爷后连夜送去福泽神堂祈福养病了,昨天才回的大宅。”1 ~* V! e. A$ z4 h( G
  我笑了起来:“心惊需要静养,福泽神堂是城安衙在城北禁市以后,唯一允许百姓前去朝拜的神庙,香火极盛,人声鼎沸,哪是养病的所在?”
. ~4 c4 S, u- r+ j  那门房一僵,不知所措,雷律方微微一笑,温言问道:“听说贺大人置了外宅,想必那外宅就在福泽神堂旁边了?”
( ?8 H$ L- F9 n% Q9 e* \$ {  福泽神堂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没个定数,碰到人力不足的时候,上香求神的人就更多了。贺宽那四姨娘置办的外宅,选中了这么个好地方,只要有一座稍大的宅院,别说是藏三五十人,就百八十个也不会招人注目。4 z) Z: P8 O: U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福泽神堂背倚致远侯府,前瞻城北司衙,与贺府相距不远,更有一条直线通往乐康巷后巷的马路!假如顺着那条马路,不奔乐康巷,岔入小道,穿巷过街,就可以直出城北!
+ j& S4 _! t- F' Y2 K" Z  那门房神色尴尬,不敢搭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将意思表露得很清楚了。雷律方将其摒退,叹道:“当日纳妾的酒宴,我也去了。听说四姨娘本是贺宽寡居的表妹,却怎么会与旧朝致远侯搭上关系?”/ ?; z2 |* u5 n. |% U4 N! a  n
  我打定主意:“先把贺大人请过来问问……那是他的外宅,允许百姓去福泽神堂朝拜,也是他的政令,他应该心里有数吧!”0 m' @. E$ ~4 t" ^' j- m$ M$ }
  贺宽神色憔悴,双眼尽是血丝,走进大堂行了一礼,脸上肌肉抽动,哽咽着喊了一声:“大人……”
1 Y2 Q! v. P% M+ `7 [2 M# [" p4 |  就泣不成声。
7 N" V- Q% H& u  x$ ~  我想起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同锅吃饭,到了晚上情势却已演变至此,也不禁黯然神伤,叹道:“贺大人,如果是按旧朝律制,官员谋逆,比照百姓罪加一等,株连十族……”8 i0 }( v4 q# q5 v9 @& u
  “大人,下官实在没有谋逆之心,这都是为人所迫……大人您要明鉴啊!”+ N8 J# X( P' _- }: q% i
  贺宽嘶声大叫,叩地有声,鲜血流得满面都是。我心头沉重,慢慢的说:“贺大人,你将百姓视如草芥,对治下子民于情有负,于职有亏,于理有愧,于法有违;难逃法责啊!”* C  I9 s/ t7 s' j- N
  贺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我不愿再看一眼的地步。我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压下心头的情绪,示意衙役也给贺宽也送上一杯。
; p! g% K% x# _- ]  等贺宽把茶水喝完,我才开口询问:“贺大人,贵府的四姨娘到底出自何方,叫什么名字?她真的是你的远房表妹,她守寡之前的夫家是哪家?你那外宅是谁在打理?”8 M9 F: ^6 i" o# [( M  W; B
  贺宽的神思显然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居然有丝戒备之色。
. h" E7 J' I6 g3 O  我在他犹豫的瞬间淡淡的说:“贺大人,你若如实说出所知的实情,说不定我还有办法救贺家的满门,否则的话,明日午时,贺府满门尽数绑赴乐康巷,开刀问斩,几位姨娘照样难逃一死,有何益处?”
8 l% \' ^# B5 d0 U; n% i  贺宽颓然坐倒,嘶声道:“老四不是我的表妹,两年前七月末的晚上,她受伤躲进了我房中,自称夫家经营当铺,因为收了八皇子府的典当,被八皇子一怒之下抄了,她是趁乱逃出来的。尹氏养了两个月的伤,与下官许下婚约。伤好后以下官远房表妹的身份嫁入贺府,直到现在。她姓尹,小字‘誓贞’。那外宅全是她在打理,有时她也调曹示过去帮忙。”3 ^/ I' M# A3 w2 k$ x6 b0 R7 f7 L) u
  “与闻是真同名的两字吗?”
, c/ ]  X4 \6 L6 d8 }- E+ g  “不是,是誓言的誓,贞洁的贞。”6 L+ l- ~! m' V3 C
  尹誓贞?十之八九她就是致远侯府的人了,而且她名字发音竟与闻是真相同,半点也不避讳,那必是闻是真极为亲近倚赖,身份非同一般的人,是姐妹还是妻妾?! z9 M  X2 _& W. m: w# m% m
  雷律方伸手去拿签令,就想吩咐拿人。我抬手制止:“我们不知她的武功高低,还是防着别出打草惊蛇的纰漏,将她引进大堂来由张将军出手拿捕最保险。”
; B7 x2 |9 ]% Q$ q6 K  张天立即示意衙役与他的手下加强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也暗自留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是不愿意落入阴沟里翻船的这一俗套的。
3 ~: S# T( m3 d. ?! K8 C  一声通传,大堂衙门亭亭走进一人,尹誓贞一身石榴色的长裙,身形纤巧,飘然袅娜,有十五六岁少女的楚楚风姿,二十岁娇艳的容貌,三十岁婉约的柔情,通身的风华比起慧生来更胜几分灵秀,难怪能使贺宽色授魂予,在八皇子的淫威下偷藏娇客,她俯身下拜,声音柔媚婉转:“拜见大人。”4 g$ z" q9 T' a& t) {
  “尹夫人?或者说,本官应该称你一声闻夫人?”
/ _0 a; e: Q" e" [0 |2 e5 K! z  尹誓贞婉然抬头,那一张皓洁如玉,娇艳如花的面庞在大堂幽暗的烛火下了一照,刹那间似乎使整个人大堂都明亮起来,众人都不禁的呆了一下。, V9 P: d3 ^& G
  她看着我,眨眨如水明眸,迷惑之意形于容色:“大人,您这是何意?”
  p& M6 i7 X" d% s  我哈哈大笑,弹指道:“闻夫人,虽然晁视为了护卫你想尽方法,宫时略先生也铁骨铮铮,但他寻来的那群江湖中人却也不见得同样地高风亮节,他们不明你的底细,但知道你出身于致远侯府一事,对本官来说就足够了!”) L. _; M+ b# D+ p
  贺宽恍然大悟,嘶声怒叫:“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挟持了我的妻儿老小……你这贱人,我待你不溥,你竟恩将仇报……”" ^5 S7 F  \- `8 u
  旁边的衙役赶紧拖住贺宽,捂住他的嘴,推到大堂的角落里。
9 W% n; Q1 Z6 m, ~  手执水火棍的衙役和腰刀出鞘的卫士把尹誓贞包围着,可众人面对着这么娇柔美丽,婉约妩媚的女子,未得我的命令,竟都有些不忍心出手拿她。6 x. M8 O9 M3 k; F1 j" o% I- l
  尹誓贞面色大变,苦笑道:“我来这刑衙大堂,虽知身份之秘恐怕难保,但总存了一丝侥幸心理……”& g! z7 m% M+ u5 J5 t  o
  我心生警觉,双手一托,把刑案向前一推,往旁边滚倒。翻滚中我不知大堂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窜夺夺夺……铁器钉上了木板的声响和一阵呼喝。
/ w8 l+ B0 ]* Y4 K8 N2 r  等我站起身来,先看到的是案面上钉着的数支发针,要是我闪得不快,那发针此时就扎在我和雷律方身上了。再往前看,赫然有条手臂在掉在血泊里,五根纤长柔美的手指犹自微微痉挛。
: t% y! J- s: \, B' w  我倒抽了口凉气,移开目光,看向被张天踩着,已然昏倒在地的尹誓贞,脱口问道:“张兄,你会点穴止血吗?帮她把伤口的血止了。”) F- _7 E6 n0 a  i! ], B
  张天应了一声,拂手点了尹誓贞的二十几处穴道,这才松开脚。+ {2 p  [, w8 e. ]) k0 N8 X% t
  “她伤得怎样?”. f: F* G: B2 ~) d5 ^
  张天吐了口气:“这女人一身轻功迅捷无比,却连临身的刀棒都不躲闪,一心往你那厢扑去,除去被我砍了一条左臂,右腿和后背也中了两棍,腿骨已断,胁骨也断了两根,好在脊梁没断,一时间性命是没关系的了。”
& t% }( `9 t) `7 ^/ X7 C9 z4 ?  说话间,尹誓贞睁眼醒来,目光先有些涣散,旋即清醒,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不甘怨恨。
# {( r$ S6 F- X( _: }  我有些不忍看她的惨况:“你把和我接近视为可以挟持我的一个机会,来做侥幸一博。如果你不做此想,早早逃出,料想以你的轻功,普通士兵也未必能捉住你。”* P: [9 x# E8 V0 p' Q
  尹誓贞嘶声道:“我没料到你们竟将众人分开提审,使我一入大堂,毫无可趁之机,是我失策。”- I) J- I; S- k- t
  我算是救了雷律方一次,雷律方的审案方式也救了我一次。4 a  o' `; e% k6 ^% L" f0 }% d! b
  我抹去额头的冷汗,感慨万端:“你两年前就已经脱出闻府,何必再来掺和这滩浑水?男人争强斗胜,与女子何干,你平平安安的当贺宽的四姨娘不好么?”1 Y) r" x4 S6 i4 S( o1 T" J0 z
  尹誓贞满脸都是因为伤口剧痛而流出的汗水,却不喊一声痛,听到我的话,凄然一笑:“不错,男人争强斗胜,总以为与女子无关,却不知凡天下女子,只要真情相对,总盼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同甘共苦,生死不离。无暇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顺朝那昏庸无道的狗皇帝,却以我如不求生,便不能与他死同穴,结来生缘为胁,逼我逃离侯府。我总存着一线希望,盼生时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如今顺朝倾倒,他再也不必为了忠君而自囚于侯府,救他的时机是有了,却因我一时心急,导致计划不周,功败垂成,我……我……死不瞑目啊!”
6 a: `: ]& [- L/ w) U  她的话声尖锐,几缕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渗出,实有几分可怖。众人对这貌似柔弱,实则倔强刚烈的女子,也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敬佩,都默不作声,整座大堂寂静一片。' v6 e6 n  H# j3 X5 y& V
  好一会儿我才说:“嘉凛将军求才若渴,以闻是真的才能如果归附,必得重用,你自能再与他生时相见。闻是真未必会明日死,你也不必如此悲观。”* Q( }+ J& h5 w4 D0 f
  尹誓贞咯咯一笑,凄然道:“我是希望他臣服,性命无忧,可要他归附,却是难啊!”3 L7 q3 n  o3 t6 E8 R
  “有十八爷在,我倒觉得不难。”我微微一笑,拂袖道:“我敬闻是真是条汉子,也敬你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假如闻是真死了,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将你和他合葬一处。把宫时略他们也葬在你们的坟侧。”
- M" s% F' c: y  C# |  尹誓贞因痛苦而有几分扭曲的面庞一怔,眸中一片狂喜之色,突尔灿烂一笑,明艳无双,动人心魄。$ T( `" V9 o7 M& a: O
  “若得如此,来生我必结草衔环,还报你的大恩。”
# @: j5 E+ s9 t5 h" P  她说着轻轻一笑,柔情无限:“我本姓秦,誓贞之名,是无暇替我所取,墓碑之上,你千万莫要写错了。还有,我与无暇虽因世俗之事未及成礼,但彼此已经互许亲事,那墓碑上必要写明是夫妻之墓。”* J4 M. L+ I' j/ g4 O1 E4 r' E
  我点头应允,挥手示意衙役将她送走,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幽冥之事,向来缈茫,就连我这历经也魂魄转生的人也说不清楚,但在这时看到秦誓贞这般的痴狂,却还是惊心动魄。
: K+ l$ c2 [% E9 {  秦誓贞,情是真,情誓真,情誓贞,闻是真倒会起名字,起个名,就把秦誓贞这么个好女子勾得愿与他生死相依,魂魄相随。- P. J( g- L& }/ \) @1 i. z! l5 D" M" p
  张天也不禁叹了口气:“能得秦誓贞这么好的女子真情相许,闻是真倒是好福气。”) ?+ s. b/ ~8 f7 ?* s& l9 J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张兄是难得一见的英伟汉子,日后自然也会有似秦誓贞这样的好女子对你情真不悔,与你匹配。”, p$ u, t$ ]* t* p8 H1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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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进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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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5 Z0 D9 r0 e' f/ ]  “大人,贺宽、晁视、宫时略等人您准备怎么处理?”0 o* V% L" H7 S6 l# j' [% x
  “他们正犯刑律,应该由你定案,你觉得呢?”
+ W. S; t7 n5 K2 h  雷律方微微踌躇,突然间大礼拜倒,正色说道:“大人,下官有一事想盼您开恩!旧朝皇帝昏庸暴戾,刑制失度,凡谋逆者九族受累。此法残暴无仁,下官恳请您勿将此制用在今日之事上面。”0 Y) ^8 b& {3 C% {
  我怔了怔,慢慢的问:“雷大人,你这是在替贺宽的家小求情,还是有请新朝废除株连酷刑的意愿?”
; s* f- L8 J( w3 T/ M7 V  雷律方额头冷汗淋漓,但还是抬起头来看着我,肃然道:“大人,民间尚有谚语‘一人做事一人当’,贺宽确实罪无可赦,可他的家小何其无辜?大人,您远见卓识,明辨是非,自然明白中是这二十几年来民生凋蔽是为旧朝的恶制所害,今新朝初立,宜万事宽待,与民休养,实在不能妄动杀戮。”
8 T+ n' d6 ?2 b+ m% H7 I: E  我不能不对雷律方刮目相看,心里颇有几分欣慰:雷律方性格有刚硬之处,却又不是那类不知权变的呆子,城北司衙,毕竟还有可用之材。
4 I- N1 W- M% I! w; C  “雷大人请起!”
: v8 [; `  o) e5 Z3 M* X  我微微一笑,认真的看着他:“新朝初立,刑律未定,关于罪、责、刑三宗刑律大事,雷大人心中如果有章程,可以写成廷报拿给我。新刑律的制定,可以参考旧朝刑律的善法,但旧朝诛连、刑讯等恶法,却可以摒弃。”
* {* K2 \) A" j  雷律方欣喜若狂,满面春风的应了一声。我正想跟他讨论怎么处理晁视,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张天反射式的握紧了腰刀,吩咐手下:“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闹事?”' T3 h& c0 L+ V' e) W
  我耳听那喧哗越来越近,停在了城北司衙广场前,竟是一片哭声,心头一凛:莫不是乐康巷的事才压下,哪里又出乱子了?
! o8 Q7 v4 f! M: L5 W% V  正惴惴不安的等着回报,就见刑衙司的庭院里急冲冲的奔进一人,正是孔艺荐给我当亲随的小弟子孔德立。
  o. Z$ ]5 j: [4 p0 w: ^  孔德跑得比通传的衙役还快,刑衙大堂的衙役不知他是谁,就将他拦在了门口。4 L2 K# X  S3 b/ Y
  孔德立气喘吁吁,双眼通红,也不管自己被人拦着,就冲我叫道:“大人,不好了……”
2 y1 t( @8 m# z; c6 F  我心里格登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E7 C- k7 _, _' H  U, P) B
  “家师故去,引得他的一群故交老友群情激昂,现在抬着家师的遗体来城北司衙广场……”! T( v  _( w' I- g9 s/ w
  “啊——”, a6 y% B6 _. Z8 O
  耳中却得孔德立急声解释:“大人走后,家师立即派人去请他的所有好友,要他们将自己有影响力的亲友子弟都带来商讨城北疫情……家师本来就身体虚弱,架不住辛劳,在得到诸位耆老尽力帮助官府控制疫情的承诺后,就故去了……”
) z" l! h2 ^( c  k  这么说,竟是因为我的请托,这位老师傅被生生的累死了!
  E) A: @( @5 |+ x1 I* d) _7 r  我呆若木鸡,向城北司衙广场走去的脚步竟有些飘飘浮浮的,踏不着实地。
* Q4 {7 i5 w! k' @  司衙广场外领头的是一群耆老,跟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他们各自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黑压压的足有千人,我的眼睛却只见到被众人放在最前面的门板上静静的躺着的老人。: B" H" O  [% R" F# ^9 O3 {& j8 ?
  老人的头发花白篷乱,青白的脸上没有死不瞑目的憾恨,亦无含笑九泉的欣慰,只是那脸上的皱纹里固定着死亡的悲凉。
) a: X7 b3 i+ e+ @8 {  p  我弯腰蹲下,忍不住伸出手去,老人的身体犹带余温,尚未僵硬,使得我在明知绝无意义的情况下叫了一声:“孔伯伯——”
' c; t* E5 A" b+ s5 h  身周一片喧嚣,似乎是雷律方等城北司衙的官员正在安抚百姓,也有什么人在安慰我。
' z" c6 y. E* D0 ~/ I0 ]  只是此时我身体有些麻木,不是伤痛,不是悲哀,不是愤恨,只是负疚亏欠:孔老师傅,其实我骗了你!我骗你的时候,出于大局的考量,可我没想到,这一骗,会害你丢了性命!
5 |( ~: I8 U3 W2 x5 J/ a  我连喊你“孔伯伯”的起因,都是存着利用你,借你的声名保全自己的心思。1 q& S2 a2 F0 H: V; S3 t- F$ w: s
  那些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护卫,他们多少还有责任在身,但他们为我付出的性命已经令我无法报答;你这原本毫无责任,纯粹是为了情义才奔波劳碌,乃至因我而殒命的人,却又叫我怎么承受这份恩情?2 F4 _  G; k7 `. b  f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抬起头来,对身边的静默有些恍惚,怔怔的问:“你们想怎样?”' S6 i" ]0 N5 X
  与我目光相对的一名老者脸上老泪横流,声音沙哑:“老孔虽然近年来身体不好,可年纪也不算太大,要不是有人捣鬼,他也不会去这么早……他的遗愿我们会尽力,可害死他和乐康巷数百条人命的罪魁祸首,请大人您一定要交出来,给死去的人偿命。”
# p2 x0 I" V9 G7 d7 L/ D  “好——”! ?, H  A) ^  m3 R3 w8 n3 P
  我轻轻放下孔艺的手,转身向刑衙司走去。% z7 o% {# Q8 H  g' `; a( i
  张天护着我走进衙门,低声问道:“你真的要把晁视和宫时略交出去?杀了这两人,闻是真一派的人可就全都得杀了。”; ^3 ~6 ]6 M# q- ?' X1 a) s. E# ^% Q
  “他们留着,才能劝降闻是真。乐康巷的事,让贺宽出去……”
, y0 c/ h& s' c* L+ W. _$ C1 u  张天一愣,雷律方也愣住了。
% P% x8 _1 T- R" B  我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压得心腹内憋闷无比,说话的声音冰冷遥远,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发出的:“用一个城北司衙分衙的府台,可比晁视和宫时略加起来有分量多了。”# \5 R& W* O2 I+ R9 G; a3 E
  贺宽自从事败,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将他押出来,他听到衙门外的声音,却还是吓得丑态毕露,哀哀乞怜。' k: Y& p. u' D/ C5 ?$ U
  我走到他面前,摒开扶持他的衙役,慢慢地说:“贺宽,你死,我不抄没贺府的家财,保你满门老小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 P; R1 U4 L2 D  贺宽愕然,我的身体有些麻木,全身针扎般的不适,语气却依然平静清冷:“司衙广场上来的是城北的耆老。他们要一个为乐康巷无辜死去的百姓赔命的罪人,更需要一个可以对城北瘟疫流毒作出交待的城北司衙官员……”" ]1 ^  Q  ]& ~( ]+ M  L8 i
  雷律方本来站在我身边,听到我说的话,全身一悸,竟不自觉的退了小半步。' Q* B7 v4 m+ s5 R- Y# z
  贺宽迷惑不解的看着我:“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 ]. r9 E8 U, C( U6 d7 _  我一字一顿的说:“你出去,向城北司衙广场外的耆老承认自己对新朝不满,所以串通了旧朝的某些遗臣在安河里投放瘟毒,主使他人挑拨百姓作乱——”. X5 e1 U1 v, U" q2 J& {3 C  g
  贺宽为救家人而假传政令,压迫乐康巷百姓作乱,虽然也与乱事有关,但在实际上,他也算是受害者;至于瘟疫的流行,更是纯粹的天灾人祸,与他半点关系也搭不上。/ x, I1 [! X6 g5 q8 y
  贺宽假传政令,导致无辜百姓含恨惨死,若论罪行,判他死刑并不为过,可现在我要他认的罪,却的的确确是在冤枉贺宽!9 K" a! \( G' R7 m4 W
  可城北的瘟疫爆发,死亡数太大,需要一个民众泄愤平怨的渠道;乐康巷作乱,主谋者既然不能拿出来明正典刑,就更需要一个替死鬼出来扛下主使阴谋叛乱的罪名。
" ^4 x; V/ O- ^" V$ H# i5 n- l  就城北目前摇摇欲坠的政局来说,用一个身处高位的官员的性命来平衡政局,安抚百姓,无疑是最快捷、最简便、最彻底的方法。. \+ O4 o, c# C9 T  O
  可这样的权谋,却是又是何等的血腥,何等的残酷?4 W) h, n9 C. G' n" t
  惊怒、愤慨、痛恨……种种情绪在贺宽眼底闪过,最后变成一股平静的悲凉——他也是在官场中多年打滚的人,资质再平庸,也具备应有的慧根。
* S4 ]% m. G! S  “大人,您真的保我家小平安,衣食无忧?”1 L0 q) j7 q+ f2 h3 P
  “以昆仑神之名立誓,留随此言若虚,生为世所弃,死不得渡昆仑神海!”4 o( m$ ?) D/ j( E2 z- \7 |
  后脑丝丝的隐痛,我极力压制这股不适,眼看着雷律方和一队行刑差官将贺宽押出刑衙司的大门,心里一片茫然。' ^$ @5 j) `5 P; r& o, l
  “留随兄弟……”张天叹了口气,挽着我往里走:“政治权谋,本来就是这样,你是聪敏明事的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想……贺宽本就该死,用什么罪名死都一样是丢命,绝不委屈。但能用他一时的名声,保全贺家老小以及闻氏一派,也算他死得值。”
. I& y0 V- t. T- x. ]; j* G8 M) I  这样的安慰,鲜血淋漓,由不得我惨然苦笑,却无言相对,怔忡的听着城北司衙广场外突然的寂静和突然的鼎沸喧嚣。寂静,是百姓在听贺宽认罪;喧嚣,是百姓听后的愤怒反应。; C# ~5 i% n6 E: S, Z% f3 l- ~
  贺宽认罪之后,就要送去与司衙广场隔了两条井字街的牌楼刑场处斩,本来激愤的人声应该随着犯人去刑场而远离平静,可外面那杂乱难辩其意的声音里,语调内蕴的怨恨愤怒却喷薄而出。/ V( e, j" F( }6 Q+ O9 N
  我心里一动,甩开张天,向刑衙司的大门奔去。
" [: }3 y+ T. s" A' n& j5 K  “阿随,你去干什么?”, c: W5 S. ^7 F9 f' S
  张天后发先至,扣住我的肩膀。8 W. k5 J/ C% w$ c! ?
  “听声音外面的情况有些失控……”7 A  [5 b. v8 c1 @7 c
  “就算再有乱事,也有我的手下镇压。难道这城北司衙七分衙的官吏尽是吃饱饭的?就算他们不行,连会和司莫也小有手段。阿随,你是十八爷的兄弟,身份贵重,就算城北都平了,你也不能有丝毫闪失!”6 R. f# v4 Q; D! M
  我气急,偏偏张天一身武力远胜于我,我的肩膀被他一扣,竟是全身受制,无法移动。
: }& p* O2 p# @0 Z  张天一手制着我,一面吩咐手下召集军队应变。我知道自己无法出去,也不再强争,招来两名衙役令他们出去探查情况。
' k( _- R" U& i  n) q1 [  “大人,外面的百姓乱成一团,据说他们听到贺宽认罪,就情绪激动,一拥而上的扑打贺宽。把雷大人他们都挤到外围来了,现在里面的情况不知怎样。雷大人他们正调集城北司衙的衙役努力平息骚乱……”" A' }+ j5 _) o& P5 J3 {
  “刑衙司的衙役也立即去帮忙!”8 V) t$ _! q3 W& f2 }
  这种民众普遍情绪失控的场面,最容易出事,一个不好,又会引发类似于乐康巷的乱事,我困坐刑衙,急得眼冒金星,太阳穴突突剧跳。
# b6 b; ]3 D3 [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耐,等到外面的骚乱渐缓,才有闹得灰头土脸的衙役回来报告:“大人,外面的骚乱的百姓,大部分已经被驱散了……”
* Y5 [( x! g: D4 L/ i, O  “百姓可有死伤?”( T2 x2 T1 X! S: x; F# a/ j* f
  “死的没有,伤的就难说了,混乱中也难算数。”4 U$ \) ]" t  o5 c
  群情鼎沸的时刻,想不受伤,是没有可能的,没有因为拥挤踩死人已经是万幸了。我舒了口气,这才想起动乱的源头,心里一惊:“贺宽呢?”9 q. Q8 Z. l( s) }
  那衙役抖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回答:“没……没……没了!”" H/ y& J/ [8 a0 O% Q
  张天又惊又怒,喝道:“饭桶!连个死刑犯都看不住……”
* W4 `3 v) t8 ^+ a3 i% b  我却从那衙役的脸色里看出别样的意思,一阵恶寒,伸手止住张天的怒骂:“说清楚些——怎么没了?”* K  \1 ]( O( _0 p5 ^$ K$ Q
  那衙役喉头咕嘟一声,似乎在强压呕吐:“贺宽被暴民打死了,雷大人正率人寻他的遗体……”) C/ s3 R2 K- T0 F0 C
  原来“没了”,竟是这个意思!
% F* W- d: z. r2 j6 C* Z  我喉头一哽,疾步而出,这次张天没有拦我,只是跟着我一起奔出刑衙司的大门。
! {, k6 u% M+ m  司衙广场的百姓已经被衙役驱散,强制遣返,连孔艺老师傅的遗体也都抬走了。- }5 M  p! l& H
  空旷的广场上留下的只有城北司衙的衙役和连会、司莫等二十几名轮值的官吏,他们见我出来,纷纷过来见礼,我简言抚慰过了,问一旁的雷律方:“雷大人,你有没有伤到?”/ a" \, ?4 c, ?$ h( y/ a3 {5 V+ f
  “谢大人关怀,下官并无损伤,只是贺宽——”
: @2 R2 n6 \6 y& y9 O5 E  雷律方衣冠凌乱的走过来,虽然面色如常,眸里却隐有同情悲怜之色,摆了摆手,他身后的衙役把几只撮箕摆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松油火把的昏黄光芒混着清冷的月光照在撮箕上,晦暗的光影斑驳陆离,一股掺杂着血腥的臭味扑鼻而来。
5 a$ }3 j7 C+ y/ W' }2 {2 g  “雷大人——”
9 Z1 W5 I+ ^, r' E  我声音发涩,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声,其实根本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撮箕上偶见碎骨的“东西”是什么。- z. Z5 ?5 z0 ^% s. h
  “哇——”; ]  J8 l6 i6 O' o
  我恶心欲吐,但身边几名官员的反应比我快了两拍,使我神智一清,硬生生的将所有厌恶压了下去,冷冰冰的说:“将贺宽的遗——遗体送到乐康巷去火化了!”! X0 l. z# N% q3 f6 x+ \1 g
  贺宽今日之死,才真的应了那句“尸骨无存”的话。7 c% e2 J4 U+ G0 s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空了,指尖的颤抖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太过剧烈,我握紧拳头,垂下袍袖,声音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冷静:“你们吐完了?”" c1 Y* Y: \" J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衬得这广场更加的宽阔,更加的寂寥,更加的冷清,也更加的肃杀。
, P  q: N# w; c  “贺宽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7 @3 \9 q+ {1 U7 `9 [' y  b
  无人回应,好一会儿,雷律方才低声说:“民意不可违,下官明白了。”( U( }8 k) g( {/ C$ t7 g5 X7 h
  “那就好。”
1 o3 Y. x8 I6 c; w6 A  我点点头,摆手道:“为官尽职尽责的道理,诸位都心里明白,也不用本官赘述了。天晚了,除去轮值的官员,该散的都散了吧。”
& c: v5 j. s% b; q4 Q; a  我不走,众官却哪里敢先走,连会抢前一步领路,我问明了路径,便道:“我既然夜宿,就要辛苦你和休成留守,你回司衙府台去吧。”
& x: p6 K( S7 n0 c1 X) G6 N2 H  连会犹豫一下,应声而退,我再看着张天:“将军,正值多事之秋,夜里巡逻等事宜还要再慎重一些,需要你重新调度,你也回去吧!”7 L: m1 Q! {/ j/ {( w" i
  张天的眼神凌锐起来时带着军人特有的萧杀,我本以为他会有推辞,却不料他此时的反应极快,立即退走。( W/ K( M/ i/ K8 K0 U  T3 e! s
  我作全了礼数,才转身向城北司衙的后衙走去,每一步,都似乎有千钧重量沉沉的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几乎就要扑地瘫软。
7 e  y1 H5 u; a( `0 \5 [; i  可身后却有无数双眼睛目送我离去,他们看的人,不是我,而是必须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气慨的城北司衙府台君。
5 j. i6 y* g, ?& _- G  尽管心里空洞,尽管神思倦怠,尽管全身疲软,可我的身体却只能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站得直,走得稳。
  Z6 `4 z6 x'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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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一刹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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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的严令,无人敢送我,我一步一步的走进城北司衙后那通往官邸的巷道,巷道深暗,幽静无人,只有月光清冷,巷风凉寒。+ K: ~- Q8 }, p' x: g
  深宫之中,生存不易,为了谋生,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没有用过?也只有如不是性命攸关,你死我活的局面,我绝不下狠手这一点,还可以让我一时心里安慰,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并没有被兽性压倒。
/ Q& g+ z, d# I( \  K9 q" c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运用这样歹毒的心计,不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权谋局势将贺宽推出去。) W+ x* }! l  y  w$ s! b! x' h
  纵算他有过错,他的过错也断不至于连“死”也沦落到这一步!贺宽虽然不是我操刀所杀,可和我亲手杀死,又有什么分别?
' _: o, J2 l6 Y$ F; i) E  心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却偏偏精神亢奋至极,焦躁难捺,绝无倦意。( a' G6 B" Z/ x5 ?$ ?! }; H8 n
  一股熟悉的隐痛从眉心慢慢的扩散开来,仿佛针刺,不绝如缕。
5 N7 g; {8 h" }  这痛,是我重生必须付出的代价,毕竟这个身体和我与生俱来的身体不同,再怎么磁场相近,总会有些微不适。7 m6 B4 q+ B$ T$ h% E0 S
  寿远曾经再三告诫,重生以后,我必须心志坚定,不可轻移,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处于六神无主的情况,就会磁场紊乱,脑电波异常,引发头痛,长久下去,性命堪忧。
- N; u8 }' e- t' x& |  这样的头痛,移魂的第一年里我常常发作;但我有个小决窍,在头痛的时候想念寿远,把精神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一念求生,就可以缓解头痛。第二年,头痛基本上没有发作过。第三年整年直到今天,我都过得安乐。1 k- X% M; _1 p# U& j3 U& ?# {6 R
  自安都城破,经历的事情太多,两种激烈冲突,互不相容的念头时时刻刻在脑中争斗,纠缠不休,只是因为我极力的平抑,才平衡维持。直到今日被政局激起,所有潜在的,现实的,种种压力压了上来,终于使我无法自持。
: W" N  ^9 l* W' H* @* I. X% A+ e  “寿远,寿远……在这无依无靠的异世里,我似乎只有呼唤你的名字,才能获得些微支持的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下去力量。过去的四年里,我只需背负自己的性命,所以有你的力量就已足够。可是现在,我却背负了这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你还能给我支持下去的足够力量么?寿远?”! \. Q. O! P2 f- t7 l
  嘉凛说,他把城北交予我了,城北的一切事务我可以擅专,城北的所有官民的性命,我可以生杀予夺。孔艺老师傅也说,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弟子交给我,也将城北这些受瘟疫所苦的亲朋好友的性命交给我……2 \6 [9 Z2 k: |* g
  他们托付的,不仅仅是时局政治,更是沉甸甸的人命,当人命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时,会有一股莫大的压力和无法推卸的责任。
. o2 s# A, d0 b% b/ |2 L  城北的疫病,被生活所困不得不作乱求生的百姓,还有因私欲而把人命视为草芥的官吏;这些,都已经成为了我肩上的重担,我真的能担着他们的生死重任,领着他们往前走吗?
2 _! b* J5 O. C) p: I  闭上眼,十六连窑因瘟疫而去的死尸;混战中血肉横飞的百姓;因为保护我而殉职的护卫;大堂上断臂吐血的秦誓贞;劳累致死的孔老师傅;尸骨无存的贺宽……残忍的,悲壮的,凄凉的,无奈的种种死状,似乎都挤到了我的瞳孔里。$ g7 }+ B1 j5 S& R3 x( [8 u! b9 f
  他们的生死,我该如何负担?
, o3 N! N- ~6 Q! J  突然间,我茫然不知所措。
% z, s# n# ~+ S; c2 ]  我有这种能力么?如果有,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避免那些死亡?为什么我要走那么晦涩黑暗的路?作出那样无奈而心痛的选择?1 Y/ z% l/ c5 C4 f- H3 J1 T
  寿远,如果是你,如果我有像你那样的智慧和能力,是不是就可以完全避开今日这样残忍的局面,减少手染的血腥和罪恶?7 m6 V0 D" D- y0 ]0 f
  冷月无声,天空亦不见星斗,只有我的呼唤在寂静的空巷里回荡,头痛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几分。" a( b. z, N. h1 `8 t4 P2 b* h
  没有用了吗?寿远,我现在背负了太多的罪孽,灵魂里承载了太多的丑恶,已经到了你的福气无法庇佑的地步了是不是?4 m) W5 T/ }3 e' d0 B: I
  “寿远……寿远……”) m5 ^7 R- o: Q* l
  寿远,我不能看到你的身影,不能听到你的声音,不能与你交谈,不能与你相持……寿远……在我这么寂寞孤独的时候,假如你在我身边,给我一个支持鼓励的拥抱,那不知有多好。
! J, D; d: f$ m* W  至少,你会给我最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化去我心里此时沉重郁闷,让我渡过眼前的心劫。
7 o! B* z7 G! O  脑袋一阵阵的发胀,又一阵阵的发紧,仿佛孙悟空头上的金箍正在我头上一点点的勒紧,这前所未历的穿骨入髓的剧痛,痛得我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力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极力抵抗这剧痛。- c2 \" n5 ^( A
  可是现在,我大概只有独立一人,全力自制,静静的等待头痛发作自己过去的福分了。
3 d% @& m' R8 c  剧痛使得我两眼发黑,双耳如雷轰鸣,在那无法自制的恍惚里,将我紧绷的手拉开,环住一件温热熨贴的东西,有人站在我面前,解开我头顶紧束的发冠。用他透着温和热气的手在我的头顶后脑不紧不慢的按摩着,安抚着大脑里燥动不安的神经系统。
/ ^2 ^6 f, I" q5 f  神经燥动稍微平复,五感虽未恢复正常,鼻端却已闻到了一股舒适的气味,那是阳光、青草、土地相和的自然天香,也是我最喜爱亲近的气味。它不浓烈,如有似无,很难分辨,但却会让我心安,神经舒适。+ s5 d3 @5 O$ u7 V1 r
  紧咬的牙关放松了一些,我喃喃低念:“寿远……”
9 ]% e& H0 l3 I% k  在后颈处按摩的手指停了,隐约有声叹息:“我不是寿远……”  L* u" }; y$ q6 u
  有个清朗和悦的声音在耳边以最动人的频率说:“是煦光,煦光……若想有人依靠,叫的人应该是‘煦光’,只能是‘煦光’。”
4 Q/ A  ~" \  \+ ~  还痛得处于混沌中的脑袋虽然接收了耳边的声音,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只能随着那声音低唤:“煦光……”" Y8 o6 G) {( u1 u# E- K3 x
  脑中有线清明闪过,勉强抬头,映入眼的容颜并非自己心里时时常念的人,可却有着与他相同的温和暖意,比记忆里的人更添了一抹激越热烈。; g$ Z& r/ D1 t2 Q
  “你……”' O2 Z( \! C9 Y5 \& f8 k
  脑子里混沌一片,只觉得他有千万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理由,更有千万个不能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却理不出一个可以出口的。
2 q7 o% J  D) i  “看到休成的廷报,我实在无法不来……”" O7 D9 k8 q9 u/ M( ?. s4 e
  他轻轻的一叹,指尖的动作不停,双眸幽深如夜,却透着融融暖意,眸光流转间,却有一股温柔和缓,怜爱抚慰:“谏卿,今日种种,你处理得恰到好处,绝无过错!”- M: o7 I' N2 \+ `
  “是么?”
4 Q" a0 p  W1 ?0 N+ V) X- `  “当然!”: C* m/ p5 @" d7 [  q  r
  他的话,简洁精练,斩钉截铁。
# c# `0 o* A! }3 A" j  他没有说过一句抚慰的话,可他那暖意融融的眼眸轻轻的一眼,里面的明了和宽容却已经胜过了世间最动听的语言。! x  u: ~- T$ m% l1 G
  那是对我所作所为的认同,可仅仅是他那波澜不惊的神色间轻轻的一语认同,却让我空荡荡的心间多了一点压住那飘荡无依的物质。0 @- Z$ B0 s0 ~$ q7 w1 q
  “谏卿,我十岁时在王权争斗中将别人构陷在我身上的罪名,推给了大姐夫旺黎;十六岁的时候,十一哥重病将亡,我去送终,恰逢二哥和六哥争斗厉害,眼看两帐间混战难免,是我将挑拨离间的罪名扣在了十一哥身上,用十一哥的头平息了他们的争斗。谏卿,我不顾手足情义,如此作法,你会不会怪我冷血无情,丧心病狂?”
  K4 R2 W* m3 u8 u* A% _  紊乱的的思绪无法判断是非,喃喃的反问:“你觉得自己错了么?”1 R& b% `, a% K3 ?
  “这两件事,一是我对亲情最初的背叛,一是我对亲情最大的背叛。我当时做事,没有多余的考虑时间,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后回想,痛苦不堪,伤心难禁……”7 j+ H- t0 F$ c' N/ W
  他的话声顿了顿,喃喃的说:“谏卿,我每常回想,自我开脱罪责:大姐夫家势雄厚,就算他为我担十条罪名,也不会像我有性命之忧;我虽然牺牲了十一哥的名声和性命,却保全了二哥六哥以及元族王室的尊严,避免了无数元族勇士不必要的死亡;我这样做,并没有错!可在实际上,我知道这样的自我宽慰,是万万站不住脚的。”8 F$ j; q/ l) r, H# l
  是啊,用人命去换取一时的平安,就算有千万个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欺得了人,欺不了自己的心!! {& h( O: l5 h3 H& Z: u4 t
  涔涔冷汗透出,似乎要把刚才极力压制下去的心惊、心虚、心痛、心恨都在此时释放出来。
5 L- s& h- g' ^1 x, T  嘉凛退出我的怀抱,握住我冰冷颤抖的手,看着我轻声说:“谏卿,职责与情义,公事与私德,在政治权谋里极难相统,往往只可二者得一。取舍之间,无关‘对错’,只能择利而用!我害了我大姐夫,杀了我十一哥,岂能无愧于心?然则回思细想,扪心自问,若是往日时光再现,我明知会有心伤愧疚,一生隐痛,却依然会这样做——”0 p/ [/ [- s$ j' Q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反射式的挣脱他,退开几步,倚墙而立,喃喃反问:“明知伤痛,依然如此?”" k, L8 l( a' h# p; ]
  嘉凛并不进逼,静静的站在当地,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有力,绝无半点犹疑:“是的!即便那犯下的是滔天的罪孽,回想当日,会使我心痛心伤,会激我永不犯前罪,但我绝不会就此停下脚步!如果停下了脚步,那么,不独负了当时的决择,亦负了此时的心痛!”
  Z* Q4 F9 A% d  脑袋明明还在刺痛,心上的飘浮却安定了不少,不自禁的站直了身体,怔忡的看着他。
) d5 p5 Q$ f: K/ \1 j  他轻轻一笑,温柔暖意融融的随着他的笑容流泄而出,将我卷入其中,耳中却听到一声轻唤:“谏卿,你累了么?过来靠着我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 }  Y6 {. x6 W7 M! p  X  这么恶俗文艺的腔调,亏他能说得出,也亏得他能说得这么自然。
* s/ A2 d9 j* f) t# Y$ d  我有些想笑,眼睛却又有些发涩;有些想哭,心里却又有股熨贴的暖流;两生之中,我竟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也会有这么可笑而软弱的时刻。
# F' ]& Q) H1 o% |: a  可在这一刻里,身上心间,神里魂里,被那股暖意包融着,竟没有一丝排斥反弹,只是顺着直觉向那暖意的源头走去。& C8 o3 ?+ `+ P  Z
  心情一放松,头上那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疼痛却突然窜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此时的软弱,这一下的疼痛竟是格外的激烈鲜明,承受不住,令我全身一软,一头栽倒。2 D$ [7 G, p6 v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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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几重情) H. ?+ r- z: Q3 x# }$ ^7 P( s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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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清醒迷糊间,耳边听到几声惊呼:“阿随……”“二哥……”$ p1 R. Y# G4 S, {/ n5 t& k( ]8 v
  剧痛袭来,我下意识的拉住了手边的东西,用力抓紧,想籍此稳住软倒的身体,平定心绪的杂乱飘浮。
& }  Q8 k- M" V$ d2 t( w! T  脑中的锐痛一阵紧似一阵,等我再次神智稍清的时候,有股温和的暖流,在我的头颅肩背的游移,松紧有致的挤压着各处穴道,缓解头颅中的剧痛。: a* Q7 ?+ H4 |! A1 _* B" f
  我迷迷糊糊的念了一声:“煦光……”# S% |1 G  j  w, H1 K0 c
  “我在……”
4 Y6 R# Y9 r0 i8 a+ A0 E2 ?$ y" v2 X  回应的声音里悠悠的似乎透出股欣喜,在我耳边轻轻的问:“痛得厉害吗?莫怕,大夫就快来了。”* z7 ?7 G0 q  l0 D
  这是什么语调,当我是三岁的娃娃么?又一阵刺痛,扎得我回复了一丝清醒,耳中却听得慧生焦急的语音:“管先生,你快看看!”
; S3 w6 l& i  l7 O5 n) o* ]  e  城北疫情,一时也离不得管鬼祖,怎么把他调来了?
, [) a0 q& I; M) c! s4 Q% ]4 j  我极力挣扎,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随着汗水流泄一空,竟连起身睁眼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从鼻音里轻哼一声。" x0 L7 n5 _2 p* E6 o  D
  “阿随,城北的瘟疫我一定能治,你放下心来,好好的调养精神吧!”
5 k& l, E9 [# k2 Q0 s1 \  管鬼祖清冷的声音在此时显得镇定专业,很好的安抚着我紧绷的神经。8 |! P8 x6 Y( ^% I% |
  “管先生,阿随到底怎么了?”
6 p5 r9 i' ?/ I2 X3 ~* Y$ Z  “他神思焦虑,心经紊乱,五内不和……说白了,是累出来的病……”
! S7 U0 C' V  Y9 i9 L) c) o  精神松懈,有几段破碎的语言浮在意识里“给他洗去身上的湿冷……好好的捂着,点一盘定神定气的安息香……他郁气内积,要是能发出来就好了……”
. W' P+ C! G3 D$ j  u  嘉凛与管鬼祖交谈几句,温暖的手指抚过我的额头,声音靠在我的耳际响起,却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你累了一天,好好的休息吧!什么都别想了,睡吧。”
  ^- k) F+ U" V3 ?' P  他的声音柔和的时候,仿佛春风拂过花间的天籁,淡定平和,柔韧绵延,熏人欲醉。
  P. m& k" f) u4 r  “睡吧……睡吧……”" z" o  k+ g# [$ ?! F* O
  我脑袋里装得满满的似乎都变成了豆腐,鼻端有缕混和着阳光青草土地的自然气息渗进,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空茫遥远。9 h$ T! i. {* {- ?: Y0 g
  有股安定感在心头萦绕,倚靠着的怀抱是有寿远的温和,寿远的坚定,寿远的知情,更重要的,是有寿远现在没有的真实。
" G/ {! t& D$ q$ c- {$ Z  剧痛渐缓,留下的是阵阵昏眩,在无力自制的时刻里,鼻中闻着的是绵软幽香,耳中听的是无法辩解字义,却透着抚慰温柔之意的声音,渐渐的倦怠之意便涌了上来,意识向无止境的黑暗境地里沉下。0 ^' T1 \5 w$ I$ |  w" P' j
  梦里人来来去去,事纷纷杂杂,如潮涌潮退,云卷云舒,初时心里有些发虚慌乱,可每到此时,耳中总会有个温和淡定的声音柔声抚慰,有一种时刻被环绕保护的安定感从那声音里透出,渐渐的将梦里的繁杂抚平,只在心里留着一股安心稳定的感觉。; V9 ~4 M+ v1 y- u/ ^
  这一夜,虽然多梦,竟始终未醒,直到有人伸手来探我的额头,我才半醒半睡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青纱溥帐,昏黄灯光,还有一双满溢着担忧心怜的明眸。
' y7 k. f$ D" {6 ~  见我睁眼,他的手势一顿,微微一笑,轻声问:“头还痛吗?”
5 p& F! `& \1 u6 r- K  我心头突的一下剧跳,有些韵律不齐,想说什么,可嗓子干涩,张了张嘴竟是无声发出,只得摇头。
+ H1 M( h8 g! F# J; a+ [# e  一摇头,眼前的景物就极速转动,慌得我赶紧闭眼,随手一抓,拉住就手的东西稳定心悸。
" ]4 t& N- f+ x% D  “快请管先生……”
0 @, _9 U) l  `: s# W; N! k2 J* z  S  嘉凛双臂拢紧,急声问:“谏卿,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W. s. q( I; Q, ?3 u9 E, I
  “我……头晕……”
9 `+ A" e+ M- ~  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慢慢地说:“你扶我站一会儿……”7 l( W# I' i2 d* R) _
  “不可!”
- Q6 ^& m, _; }  a, i; U: b1 L  这声喝止却是出自甫进房内的管鬼祖口中,嘉凛扶我的托力随着喝止立即变成平抑,坐到一旁,让开地方给管鬼祖看病。/ v1 D- X* X" y# R
  管鬼祖有些埋怨的说:“既然头晕,就不能逞强,真想摔个鼻青脸肿么?”
+ X) W3 N4 h& y  我笑了笑,乖乖的任他摆布,问道:“城北的疫情,你有什么看法?”0 D" Y7 w8 O9 w
  “你派给我的几个人,都很好用。只要加上官府全力配合,不再扩大瘟疫传播面积,眼下的情况要应付过去,绝不是难事。”5 N; j, _1 B7 b! [
  我松了口气,喃道:“那就好——”
- \) S* r) C$ p9 X( D# ~  管鬼祖哼了一声:“假如没有你,这城北司衙谁肯跟我配合?有什么好?”
( ]9 }/ K+ h9 [9 ~( G4 {  ~: N9 |  他从我的脑袋头颈搬弄起,在我全身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细细的盘问我头痛的缘由,越问越古怪,连房事是否不谐都问出来了,听得嘉凛眉梢扯动了好几下,似笑非笑。
' X- S5 B. t8 `% j; h. h; ]8 Y  我知道他必是无法从脉象上确诊我头痛之症的起因,只好从饨缣轿试?颉W叩恼饴纷幼匀皇钦?返模?晌胰丛跄馨言?蚋嫠咚??& I$ D  g. `  [' g% R; v
  好一会儿,管鬼祖叹了口气:“阿随,我今天才知自己医技浅薄——你头颅剧痛,照理说血气不和的现象应该反应在手足太阳经上,可我诊脉,得到的结果却是你的头颅并无血气紊乱之相,反倒是心经不齐。你这身体,除去疲劳过度以外,我实在找不出别的病因!”
& u0 f0 f4 n6 N. `+ P, }  我看他皱眉沉吟,一筹莫展,赶紧制止他的自责愧疚:“天赐,你不用着急。我这头痛并不是病,诊不出什么病因是正常的事。”. V: S: ^  y/ A* j; q; D" ?
  管鬼祖愕然,嘉凛也微微皱眉。
% O" C; I# Q! \4 N; E  “怎么回事?”1 ?+ ]. e3 ~! V3 {( w$ E: _9 H0 }
  “这是神要我付出的代价。”) j  G" N" ]0 h. D" }! x7 @* X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说了怕会被当成妖孽打死,但半真半假的说说应该可以搪塞过去。& |) `. K! n5 W' }6 S2 o
  “四年前我遭逢人生剧变,有卜者为我算过天命,说我是命里六亲俱无,七情不得,必会一世孤苦。我不甘这样的天命,祈求上苍给我改命的机会。神在梦里给我启示,答应我的请求,但要我付出相应代价。我这一生必须清心自持,行善积德,不得伤人性命,如有违逆,必受头痛之苦,折损天命。”
* ~( J  U3 b2 z' ?  嘉凛神色一变,我吸了口气,平缓情绪:“今天的局势太过惨烈,是我违逆了神意。天命如此,人力难回,我这头痛是应有此报,你无法诊断,不足为奇。”& K0 ^* O2 }0 _) Y( k
  管鬼祖将信将疑,嘱咐我好好休息,留下半碗雪白浓稠的药走了。那药气味不重,闻起来似乎还有一缕酒香,苦味却十足。偏偏又极为浓稠,不是捏着鼻子喝下去就成的东西,苦得我吃了第一口,再看那姝鬟送过来的第二勺,就不自禁的畏缩了一下。! ~$ R  E  r( h3 b7 j
  姝鬟见状一笑,柔声道:“公子,这药是自玉龙雪山的神雕身上取出来的‘玉精’化开的,苦是苦了点,但却是万金难求的奇药,对头脑大有好处,民间甚至传说服用之后可以使白痴‘开窍’。”
0 L( v: E- c, n( t& C; H  我心里一动,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在心里一闪而过,想要细究,却又抓不住头绪:“我怕我还没有‘开窍’,就已经被苦死了!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宁做愚笨人,不做聪明鬼。”
* ~6 M; w' x& x- c+ l  嘉凛伸手接过姝鬟手里的药碗,我看他有亲自喂药的动作,吓得干笑一声,赶紧说:“其实也不算苦,把药拿来我吃。”1 W! q4 y( e  Y) ~
  嘉凛目光一转:“你还有有力气拿碗?”
! [2 h( k1 \6 j/ c  我全身一动,手足力不从心,无法行动自如,不禁心中一寒:这情形大大的不妙,竟与我最初无法适应这具身体的反应一样——果然是年寿难远,福气用尽了?
9 u; ^0 H! I- k. s+ |4 ]9 I( @0 ~  “谏卿,这药别的也罢了,只是一时间难得到手。若有丝毫浪费,都可惜了。”
. X' i1 v2 B3 z9 f3 q% S  我心思回转,蓦然有些心灰意冷,两口把药吞了,此时此刻,竟不觉得那药有什么味道。
+ [$ a0 m, V: |, H( d! M  嘉凛放开药碗,坐到我身边,伸手按摩我的头颈,静默片刻,轻轻的问:“谏卿,幽冥神灵之事,确实有之,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g  r) K" R  X/ X7 o
  “嗯。”
) D4 m* ~. c: P2 K) ~2 D  室内一片寂静,良久,我才睁开眼睛,轻轻的说:“十八爷,若有一日,我先你而死,你可否将我火化,在昆山山顶随着东风洒下?”9 f2 n( t9 o3 ]$ @$ L" n
  嘉凛手势一停,眼里的情绪竟是毫无掩饰,坦然暴露。他双臂下环,紧紧的抱住我:“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事事处处,先想到的总是别人,少有私念,仁爱慈善,宽厚温良,必能得苍天庇佑,神灵眷顾,长命百岁,一生安康……”
7 n- n9 b8 ~. p; M* P1 Z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慌乱失措的时候,这一刻里,却真正的感觉到了他胸中心跳的剧烈失律,紊乱惊慌。
/ S- t" j9 u: a- B- d& b  心底一片柔软,平常时刻绝不愿会出口的话此时竟自然流出:“世间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有生有灭,是自然天道,不容违逆,我的存在本来就不合世俗常理——煦光,神的眷顾,我已经用尽……”
4 U; x1 }1 G4 @8 k' T; q. i  半截话被他的手捂住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掌心却有着与表情绝不相符的一层溥汗:“谏卿,你告诉我,你心里所谓的‘神’,是不是寿远?”/ }8 J6 E  f3 r1 o7 I- F
  我大吃一惊,眼看着着嘉凛唇角一勾,脸上泛出一丝苦意:“谏卿,寿远在你心里,当真如此重要,被你视为‘神’?少了他,你竟断言自己将命不长久?”! W. [5 Q, ^  J4 t; Q' L
  我所见的嘉凛,一向都是自信从容,坚定忍耐的,言行举止挥洒自如,倜傥绝伦,可这时候他眉宇之间的苦意,竟透出如此明显的伤心痛苦,几近狼狈。# }  O4 h0 m+ B
  我移开他的手轻轻的说:“我并无天命,全仗寿远逆天而行,为我禳星祈福,才有今日。可逆天而行,事难永继,煦光,寿远是我的福星啊——”
# p7 P8 p5 `" I9 @. _6 S' r  嘉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谏卿,我不知你的来历,不知你的身份,可这些东西你若不说,我永远都不会去追查,因为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实在的!寿远是人也好,是神也罢,可他却是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虚无存在——”; p- U8 L6 k( u3 M; F
  “你!”
, z8 H0 x7 }. G  g, W1 o" }  心里一阵刺痛,说不出是被说中事实的恼怒,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底细的难堪,又或是知道他的语意非虚的悲伤,怒意蒸腾而上,无法抑制,抬手就是一拳。虽然身体无力,又全身行动不便,可这一拳怒极而出,力量也不容小觑。
' t* ?) F, f) W, T1 s8 {  J  嘉凛并不闪避,和身欺上,脸上竟是盈盈笑意:“谏卿,直到现在,你才算真正的放开了身份之别……”) Y- v' M5 U4 j
  我呆了一呆,愕然瞠目:“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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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凛的手按在我的胸前,用力一压,目光直勾勾的指着我,带着不容我退避闪躲的霸气:“你的这里,用笑容、用理性、用忍耐筑起了几层坚不可摧的墙,把心隔成了许多份。这里面,有情有义有爱有憎,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你将它们分开来使用了。你可以在任何环境,对任何人都坦荡无伪,真诚相待,似乎全无保留,毫无距离,可在事实上,任何人与你交往,得到的都只是你心里几份的一份而已——谏卿,你这是想保护自己永不受伤么?”
- \# b- v+ Y' w0 Y  他的声音虽轻,听在我耳里却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我一时没了反应。
' f. K; R8 s0 B  “谏卿,你可以为了感情付出性命,却绝不会真的将所有感情都付出。”  n0 W- }; U) W' Q& X
  可以为了感情付出性命,却绝不会真的将所有感情都付出,他说的是什么笑话?我扯动脸皮,却笑不出来。; Y, L+ D4 m4 W, O, @" [
  这样锐利的语锋,竟是直取中宫,令我无法招架。/ ?0 B0 d8 s: a7 H9 O( I
9 B- q  j$ `* z
  扶持我长成的寿远,或是与我相伴四年的慧生能对我有这样的了解,不足为奇。
! U8 p3 }& s9 A- |2 P  可我与嘉凛,相识不过一月,相处之时更少。尽管我对嘉凛多方揣测,却依然觉得他深不可测,某些方面,我可以明了他的想法,但更多的时候,我对他都是慎戒慎惧的。
& b" X/ B5 F8 g" Q  人与人之间的了解,应该是相对的,如果失衡,要么是一方漫不经心,要么是另一方太过注重。0 Z: E, f/ G) H9 l! |+ e
  嘉凛将我在潜意识里深深地掩藏,连自己亦不敢轻易碰触的一而看得如此通透,需要什么样的用心?
) B& v+ `; C5 h0 W1 \& W) v  我全身一震,脱口而出:“煦光,你要公平些!”" Z; H$ d  I/ Y- u+ g
  嘉凛呵呵轻笑,胸腔震动,眉梢眼底,尽是喜悦欢愉:“我们西元有句俗话‘向情人要求公平的人,心里一定有了对方’,谏卿,在你心里,总算以‘情人’的念想,给了我的一席之地是吗?”
/ U" ]5 S3 `# l4 |  我一怔,脖子以上腾腾的升起一阵热流。这句民俗彦语,原话我是知道的,“向情人要求公平的人,是已经把心交给情人的傻子”。嘉凛把话修改了,可我想的却是这话的原意。
6 W7 a% d2 W) L# m" Q: y: R  刹那间回肠百转,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7 _2 h# H1 i( X2 `* w  嘉凛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左胸,慢慢地说:“谏卿,你我之间,身体虽无距离,心却隔有一步之遥,那是你刻意划出的一道鸿沟,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可是你要的公平,就在这里坦坦荡荡的摆着,只要你踏前一步,就可以得到。”/ n" t( E1 L. ~- Z: [# ~$ ];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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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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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步之遥,说来轻巧,实际艰难险阻——那里面有我与生俱来的戒备,也有现实环境的隔离。
; T& A$ T/ [& s  q6 }) N9 z  我与他,可以相惜相知,甚至于相爱,但那“公平”,却是咫尺天涯。
& z7 f5 w+ ?$ y3 R( B, R  我喉头一紧,闭上眼,怕眼眸里会泄露太多的不应为他明了的情绪,喑声轻道:“煦光,你我之间,这一步之遥,难于千山万水。”
2 E3 I1 b" G! b  嘉凛悠长叹息,却不是沮丧,而是喜悦:“我只怕你心里念着寿远,竟不肯给我留半点余地。可你既然肯想到这一步,再难总也会有个起处。”
- K' D- S5 s; v+ t  双眼一热,良久才心情稍定,睁开眼睛:“煦光,你本可以不必如此委屈的。”
) h+ w: A. U% j& S2 c  嘉凛轻轻的一笑,与我抵额相望:“我只庆幸,这一生能遇上你。不是委屈,而是欢喜”& P% H2 c% {/ l* x( d" A
  我反手环抱,轻叹一声:“煦光——”
, @5 d: M& d# K3 S/ K4 z; l  除去这一声轻唤,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9 s; t% N% z: |! y. ^1 \  s
  嘉凛的微微一笑,双眸闪动着柔和熏然的暖意,手指在我眉目间轻揉:“我不是寿远,可是我在你身边;你有不能承受之负,我会替你分担,定不教你受寂寞之苦;你有心绪繁杂之乱,我会帮你守心自持,让你安心喜乐;你叫我一声,我会应你一声,不让你孤独无依。”
0 B. ?+ i0 q7 i; `  他的手指透着丝丝适意的暖意,催得我昏昏欲睡:“怎么会这么困……”9 T  ]5 Z8 X4 g1 F) J9 `: ?
  “是药力化开的原因,别慌,好好的休息吧。”
& X9 y; D( w! ]3 k# `, [  倦意如潮,渐渐的将我席卷而入。3 \$ e7 b! ?$ {2 X% G# i1 R
  这一觉却睡得酣畅淋漓,无梦无忧,自然醒来,灯光依然,身边的人斜靠棉枕,面外侧卧,正持卷凝神,想是在思考政务。6 Z. m  e$ D& c3 y  V5 s. J
  我翻身坐起,发现身体滞重的不适竟然一扫而空,脑袋瓜子也神智清明,与以往头痛发作的后遗症截然不同,不禁轻咦一声。2 [3 {: Y. c9 e: D" K+ B
  嘉凛惊动转身,问道:“身体怎样?”2 X5 B! I4 [4 F1 }1 {5 K' ~
  “很好。”我应了一声,被他手里的奏折惊醒,记起城北那一团乱麻似的政务,心里一急问道:“现在几时了?”
. \" ^: V! M# J' w3 w" O  “现在才是卯时,早着呢。公子,您先喝些汤,再睡会儿吧。”& K- Z; l% d" a
  回话的女子明眸皓齿,俏丽活泼,却是嘉凛的使女姝妙。5 F* X# g2 D* Y  C2 l
  “再睡下去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睡了。”$ q* A/ o9 ~6 L7 U- F7 t: u6 y
  肚子里倒真的有些空虚饥饿,口干舌躁的,我也不客气,接过姝妙手里的汤碗,一口气把里面的清汤喝光。
# V) C0 i( ?. e! t  n4 c) l  嘉凛也起身着衣洗漱,他行军惯了,做这些事比我可就麻利多了,忙乱过后,姝鬟端着早餐进来。我吃着早餐,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八爷,新朝虽然还没设立王庭,但官服也不该再沿用旧朝的。”, I9 ]3 r- F* N- A0 W0 f
  嘉凛皱眉道:“又是一件不办不行,办又麻烦的琐碎事。”% T7 o5 o7 _3 M  X! U1 Y4 c' Y9 P
  我想了想,冒出一个念头:“现在设定礼制司,既浪费时间财力,又给政局添乱,不如先让所有官员穿着常服理政,等大局平定以后再来制定礼仪和官服。”& C  B; S1 _0 U$ H
  嘉凛点了点头,问道:“谏卿,你跟我回去,把城北政务交给张天兼领算了。”
4 x6 Z. w7 ~1 j) T  我一愕:“为什么?”
# c2 _( @8 m* Z4 A" q7 B7 {  嘉凛接过姝鬟递的手巾抹了抹嘴,凝声道:“城北的乱局是少不得要采用非常手段,你……你是见不得血腥的,跟我回去好了。”
1 I6 @/ g! j& H& @; p' {2 k% d  我意会到他未尽之语里对自己的关怀,心里温暖欢愉:“煦光,你担心我折损寿命?”, N- v; s5 B9 U- Y  h% n3 {
  嘉凛面色一沉,语音里尽是恼意:“谏卿,你别拿天命人寿开玩笑!”+ _1 B! f# r& n  J; p- R+ g0 h
  我不禁笑了起来,看着他正色道:“煦光,你放心!有些事我不能对你明言,但我的命数早已脱离了天命,尽管艰难,但只要我心定恒一,尽力求生,虽然不见得能够长命百岁,但绝不会先你而亡!”% a9 B7 f4 u, x7 l7 S& o* f5 }
  “此话当真?”
: E: i0 @1 M0 m% _  “绝无虚言!”
* m  z8 j& R: G! n; J  嘉凛脸上流光溢彩,双眸晶亮,伸出手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I1 L5 V3 s( s* z2 X9 E  我微笑接掌:“今日此言,定不相负!”  C$ x2 L/ m. d. I2 q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官邸,嘉凛的随从早已备好了马在门外等着。
8 w6 w, {+ }5 g( f$ w5 K  嘉凛的目光向城北司衙方向扫了一眼,问道:“谏卿,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F5 ~  X- S6 T4 R; ]9 q
  “是!”' P0 H  V7 H  f2 A, Q  z
  我从胸臆间吐了口气,轻轻的说:“假如血腥无法避免,那我就要尽己所能将其减到最低,莫让自己在回望之日,发现满手血污,枉负民心!”5 U8 h, x& @/ N! _
  嘉凛点头,想了想才说:“谏卿,我已经派大夫给秦誓贞等人治伤,这些人先留着,我再给闻是真五天时间,他若不降,你再把人交给张天处理就是。”, i& o+ O4 c2 ^
  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答应了一声。/ L0 z, m; Z2 E. {
  嘉凛将我的手一握即放:“谏卿,我把双姝姐妹留给你了。”$ s% o1 k0 L6 |
  我微微一怔,姝鬟与姝妙已经踏前领命:“主公放心,奴婢一定护得公子周全。”* ]* ]; i) ^( K! ?* _6 P  ^
  嘉凛踩蹬上马,低头一笑:“谏卿,你我若是无暇探望对方,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传信。”
% ]& g1 d2 B. T2 Y  我脸上一热,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当自己从没听到这句话。
4 }4 w3 l; G0 s! ?: a; J1 |  身后却传来嘉凛朗声一笑,笑声里意兴风发,和着密集蹄声,渐渐去得远了。+ W4 d+ ^; V! R. R( W8 S) Y, H0 S; s
  我心情激荡,脚步也有些凌乱,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情绪如此难平。直到看见慧生婷然玉立的身影才怔了一怔,留下双姝,快步走了过去:“慧生,清晨寒重,你怎不多穿一件衣裳?”
( [7 `# u1 z0 D3 C' F  慧生淡淡一笑,眉目里有抹奇异的郁色:“我是出来练舞的,怎能穿多?”- @$ |* p8 L1 e% }' M+ m
  我本想陪慧生一阵,想想城北司衙的政务又不禁踌躇。
7 N1 C; l7 Z' K  慧生看着我,突然伸手在我额头弹了一指,笑道:“怎么了,睡了一天一夜,把脑子睡糊涂了?”
- [9 k" y+ \# [% }- h8 \& G5 A; X1 P  L  “睡了一天一夜?”
) q+ w! |$ T1 e) S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心里那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原来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的城北政务了:“哎呀——”( f* B- `3 f" i/ w3 Z$ ]5 E
  “管先生把小弟带去仁济医馆了,说是要开始给他调理身体,你不用担心。你政务繁忙,私务又有人打点,也不用我操心,我想借这机会出去走动。”
4 B) ~& v- ^6 S& f4 F" a$ p8 E  我心里惊怔,反驳:“不行,城北的疫情现在还不明情况,在外面走动的话太过危险,而且安都禁市,大街上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走动?若想买胭脂水粉,还是托人去四方楼带过来方便些。”( U% U9 |. h9 @; N5 Q5 h
  慧生白了我一眼,嗔怪:“要是让我无所事事的在官邸里呆着,那还不把我闷死?城北的瘟疫我知道厉害,不会乱转的。”1 m7 e- K# G. T: u
  我知道慧生平时虽然以我的意见为先,但那只是她纵容我任性,实则她本身极有主见,打定了的主意就不会更改,只得缠着她答应带两名亲随护卫出门。; X6 z5 c6 ^" ~+ F8 ]- x( [0 Z3 |
  昏头转向的忙了两天,城北的一应政务渐渐的上手熟练,没了初来城北时那种看着万事繁杂,心急如焚,恨不得身有三头六臂时的慌忙。6 B- h- ^! J  j! q+ w
  正精神稍微放松,抽出空闲,想让孔德立带我去仁济医馆看望小小,就见城安司的两名副使联袂而来。7 }+ m' r( L  V9 N+ |" m) z4 k
  城安衙因为贺宽之事,上下人等都心有惊悸,惶恐不安。我本想等自己政务再熟悉一点,就从城北官员里提拔一人充任城安衙府台,但这时看这两名副史的脸色,却不由我心里一沉,问道:“两位大人有什么事?”
7 H3 [4 Y7 B5 h2 K  两名副史异口同声的说:“大人,城安衙往日的政务由罪臣贺宽独揽,因为没有交接,荒废了许多政务,虽说眼下政务以治疫为主,可以暂时支持,但此非长远之计,极需有人主持重整。”
# `2 N0 t: O- x  几日相处,这些官员也知道了我的脾性,行事比以前快速大胆,废话渐少,实务渐多。
" ^/ J; E# H1 ?; u8 g8 I/ g  这番话说出来,虽然不免有觑望城安衙府台之位的野心,但毕竟还是公心重些。
# d; g0 g, D( J! e( B  我问明了情况,微微沉吟:“你们先自己收集一些相关的资料,慢慢摸索,让我考虑一下。”
% F5 O# m5 o3 \, X  两名副官走后,我向孔德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知想去看小小的心愿又泡汤了。
2 T7 M2 c% B: k, q" `( T& i  “广京,你去给我备上两壶酒,两样下酒小菜。”
+ r5 k" S' |2 H, E! [- q  姝妙笑问:“公子,您想去哪?”
0 V, L0 m7 S+ {( @* ^* @7 w5 ?  我笑了笑:“我要去刑衙司大牢探望闻是真的旧友晁视。”7 l) Y7 a$ k8 g! I" y$ {
  双姝姐妹身份颇高,穿着打扮虽不华丽张扬,但论到精细贵重,却绝不比富足人家的小姐差,要她们跟我一起去刑衙大牢,可真有点委屈她们。) C6 {3 |8 I' @* k
  可这两人受嘉凛之令跟在我身边,除去更衣如厕,她们竟是须臾不离,这大牢我既然要去,她们自然不会弃我不顾。$ v( d0 \( k5 ?+ B% R$ @2 W
  刑衙司的大牢出乎我意料的干净整洁,想是雷律方感于瘟疫流毒,城北大范围清理环境,也在这大牢里整顿了一番。5 S  b( @& M, w6 E2 \  M+ X: `
  只是监狱牢房,再怎么干净,总也免不了腐烂霉坏的气味。
2 a8 F7 D* b$ l" K' |) a  晁视单人独居了一间小屋,披枷带锁,坐在牢房一角。他被抓后没有过堂审问,更没受刑讯,只是这枷锁足有七八斤重,日夜不下,也算一项折磨,关了三四日,也把晁视弄得形容憔悴。
" v5 M1 K$ F$ w0 C! L/ K' b  晁视在瞌睡中被狱卒脱去上身的枷锁,长时间被锁的手臂麻木僵硬,起不了身,人也有些迷糊,问道:“要我过堂了?”$ U0 n+ v# n- R: a9 r* E3 \
  我呵呵一笑,扬声道:“晁先生倒是好眠啊!”8 K2 y2 Z: |: s7 \: k( {3 b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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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政务艰7 _* t2 }+ B) v: L/ x9 ?3 R

5 V1 c  ]$ J# R+ @  晁视霍地惊醒,抬头看到是我,立即收拾了脸上的情绪,微微一笑:“留大人近日可好?”
& f% }) B* {1 m: K; O$ W  我隔着牢门,拱手笑道:“托晁先生的洪福,留随安好,只是连日政务繁杂,有些劳累。”
8 m+ j# a0 z. R5 s- v& c; @3 f9 D9 o  晁视笑容一僵,叹道:“大人倒是坦白。”
* ~* i) h5 F2 \& a: E  我也直言不讳:“我纵是不说,城北司衙这几日的情况,晁先生会猜测不到么?”2 N) c0 d+ s$ A- ^+ P
  雷律方见我有备而来,早已派人搬来小桌矮凳,在牢房里摆好。
) |& Y- S8 @1 E2 \  卢广京手里提着酒菜,正想进去摆放,就被姝鬟把手头的事截了过去。: ^% f. W, R+ I; A. V; G! `
  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卢广京不明所以,晁视却哈哈大笑:“晁视被下在牢中多日,大人还是慎戒慎惧,能得大人如此相待,当真令晁视面上生光啊。”* s- P; \5 b/ y7 ?
  我不动声色:“留随曾因晁先生铩羽而归,岂敢大意相轻?”, H% j2 V# @' z9 |
  我摒退众人,走进牢中,在桌旁坐了下来。
5 u3 O) ]& ?1 a# x6 [1 T! b  晁视舒展着筋骨,似笑非笑,言词竟没一刻消停:“大人既然如此小心,身边就该虎贲相随,而不是红裳翠袖,漫香风流。”
. u/ o, v$ k' s: ]+ K  我哈哈大笑:“女儿国里多英杰,更胜须眉声香色。晁先生在城北司衙潜隐经年,岂不比留随更知巾帼英杰不动声色,却使人甘愿卸甲臣服的锋芒之利?”
+ X# A. ]- {5 L( X7 e! [; t: D" {  这句话的威力非同小可,竟激得晁视一跃而起,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S) Y$ I- U/ z" h# t
  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是错,不说也是错,一时间喉头滚动,那句话竟是上不得,下不得,哽在了胸口,只气得他脸色阵青阵红,这却是恼羞成怒了。
$ O. G3 s4 [* M3 w  q  我挑眉相问:“红裳翠袖,殷殷捧钟,是何等清韵风致,晁先生自是雅人,何故突发大煞风景之怒?”
6 d) F5 ~) o; ^' r+ Q1 D  晁视自悟失态,立即吸气定神。* b8 Z: z* I7 `# g9 k& u
  这人的涵养功夫也极强,我在他最忌讳的地方狠狠的劈上一刀,外加撒了把盐,他竟也很快的将这口气咽下去了。
) V/ B0 ~' J0 O  x  “这聚集生人憎恶,死者怨念的牢狱脏污之地,大人竟也有寻风探景的雅致,足见大人品性别有风标,非晁视可比。”
  b- r% T8 f  E  我笑了起来:“晁先生过谦,口舌之争,无甚意趣,不如一醉。”1 |4 `: w; o% v# `- A1 Z; W
  晁视坐了下来,笑道:“晁视酒量颇豪,大人所备之酒恁也少了。”
& y7 @5 B' {% M' Y3 u% ]# J  {  “酒不醉人,量深量浅,端看对酒意兴。”7 e% h7 R1 B( [8 B, Y! @3 Q% a$ p
  我瞥见晁视在完全看清牢内情势后,眼里一掠而过的憾恨,心里好笑,却只作未见,捡了些天气风月之事与他笑谈。" x$ B4 Q( v' Q3 V' t8 r" v& x
  我有求于他,他则受制于我,二人都心有算计,所以言谈间虽少不得机锋相对,但都着意避开了会致使双方无法继续谈话的尖锐意见。
/ E3 u- q0 y# Y$ f! f9 P- f' t0 U  我心急城安衙的政务,他心急秦誓贞等人的下落;城安衙的政务少了晁视麻烦固然不小,但只要有时间,总会收拾好的。可秦誓贞等人的性命却是经不起熬的。
: i! i: w* A3 b  \7 w  这种时候,就看两人中谁比较沉得住气,能等到最佳时机了。
0 h5 n2 a; \3 P* I- Y& [  壶空酒尽,姝妙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奴婢再去拿酒?”
- Q, Q9 j' B6 n/ n  我摇了摇头,起身整衣:“酒兴已尽,再喝就太勉强了。晁先生,留随今日还有政务,得空再来与你把酒言欢。”3 n  E- x) ~. H4 P; j
  晁视礼节周全,行的却只是中昆文人交往时的常礼,也笑意盈然:“大人好走,晁视明日恭候大驾。”
9 k6 @& P9 v/ V/ s  狱卒赶过来收拾桌凳,问我要不要给晁视带枷。
: F6 a* b! ]* w8 a! z/ w  我摆手笑道:“晁先生在事发之前对城北的官吏和政局手下留情,追根溯源也算有恩于我,这枷刑如果不是雷大人的判词,而是牢里的什么陈规陋习,能免就免了吧。”
! }5 q. c) y2 g  晁视微微吃了一惊:“大人何出此言?”8 G# C( ^. m% |- e: w8 D0 v7 r5 ~
  我哈哈一笑:“宫时略为了扯六道门下水,连当阳生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算计,用心狠辣,纵使对城北疫病有所顾忌,也断不会因此而放过城北司衙的属官。尽量不伤城北属官,以防城北疫情失控,应是晁先生坚持的吧!”
. _5 F5 G7 I/ n5 I, P0 l  晁视的气息一窒,看着他正色道:“晁先生,留随年岁尚轻,行事不免粗疏轻狂,但终究不是傻子,时局政治,还是能看清楚一二的。当时的情势,你还能坚持尽量稳定城北政局,这片为民之心,留随不能不谢。”+ e1 Q3 K. B  Q6 ^7 A/ @- S9 L& D
  我弯腰行了半礼,退出牢房,与双姝姐妹相偕而出。
- d: L6 g. l$ j3 [  雷律方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便问:“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宫时略?”2 A" i2 F5 Z; ]6 M6 g  o7 D5 E
  我摇摇头:“宫时略智谋过人,又心狠意坚,不似晁视人情味重,要是闻是真不降,我也没必要去见他了。”
! ]3 o2 S) N& ]. [" t" I  D  雷律方说了一句我心里想说的话:“闻是真若是不降,连累的人可就多了。”
2 V! z  t& S/ {8 `$ n" }  事关人命,不止是人才不能为己所用的遗憾,这可惜二字,说不出来,其实心里却不免对这些重义轻生的人有些恼火。
5 i+ k, a2 a9 r" V  雷律方见我不言不动,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牢狱,笑问:“大人觉得要等多久?”
; d5 K) M8 Z$ `3 _0 @5 G  “应该不会太久。”& W& u1 B' E/ M9 O% G% N
  晁视在某些方面其实也算优柔寡断,狠辣不足,与我有些相似,只是他比我年长,决断能力更强,只要给他少少的思考空间,他就能下定决心。- H/ S0 r3 I9 z8 w; ^: y
  雷律方叹了口气:“晁先生也是难得的聪慧人,怎么的在这里却拖泥带水,不够干脆,落于下乘。”
2 y8 b$ V6 [( _7 K% d  “这就是人情了,晁视假如不是这种人,我也不来见他。”
1 _' A* L# W% S% f( @; M  正说着,一名狱卒跑了出来,叫道:“府台大人,刚才的犯人求见。”
% W7 m; I4 C, {# ]2 F& Z  雷律方正色询问:“大人,需要下官签署放人的文书吗?”
3 D: j! `; K* c9 h& e  “不用了。晁视不是投降,放不得。不过需要你在牢狱外找间独立的牢房关押他。”
( M, G+ y) P  u' c: l2 c. d& R5 i  牢里光线晦暗,晁视的脸色也晦暗难明,他见我走近,也不废话:“大人,闻侯之事嘉凛将军预备如何处理?”
" T% T- L, Q: L, m  “还有三天时间,闻是真若降,你们都不用死。闻是真若是不降,你们中有降的可以免死,不降的,与闻是真同死。”
) b/ r: }! O' q- l  晁视的身体不自禁的一颤,终于还是问了一句话:“大人,阴谋暴乱,起于我和宫时略,与妇人女子无关,您可否网开一面?”
; M& c. p8 j9 E( g  他言词隐晦,我却知他意中所指重心在于秦誓贞:“纵算我肯放,秦誓贞可肯走?晁先生,你比我更了解她,若你们都死了,她岂能独活?她要活下去,是要有人陪的。”' Y5 v$ R( `; w: b) J5 X2 t6 K" f
  晁视嗓音一哑,脱口而出:“大人以此诱降,不免落于下乘!”
. h$ U' J3 v* q7 }) ^  “诱降?”我呵呵笑了起来:“晁先生,你不免高抬了自己,小瞧了留随!”* y7 K3 W- X0 l. Y& r7 U
  晁视一愕,我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闻是真若是不降,你们殉死;闻是真若降,你们虽然存活,也会因此而瞧不起他,与他分道扬镳,照样不会为新朝所用。其实不管我怎样相劝,你们为了义气和名声,都不会投降。”, \- r7 N3 V' G
  晁视默不作声。' @9 k' X4 R! ~( W* r. G: x% l
  “晁先生,当日平定乐康巷后,查点人数,有三百多名无辜百姓死亡。那一夜,十六连窑火化亡者遗体的黑烟遮蔽乐康巷的天空,迫于时局,百姓不能给自己亲人停灵守丧,只能守在十六连窑前一遍一遍的唱着给亲人送行的哀歌。”
) r: P7 P( P9 @# o  m+ t* z2 J  我看着牢狱那狭小的窗户外的一抹秋色,当日所见所闻仿佛重现:“魂兮且行——有怨且达天地,有恨且禀鬼神。黄泉路远无归路,奈何桥西抛妄念……妻子有人顾,父母莫牵连。生者自是安安享人寿,亡者还需行行过望乡!”! V1 c, R8 p8 R! A$ {! l/ h6 C
  中昆礼俗,人死以后由宗祠掌管停灵丧葬之礼的长者,根据亡者生前的为人处事作一篇悼词,就着古调咏唱,算是给亡灵送行的哀歌,可乐康巷当日死者太多,又不能停灵守丧,这哭灵的葬歌也只能择要简编,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6 b; P& R& b/ l; T1 J, n3 y  我当时伤心损神,全部哀词当然是记不住的,连曲调也荒腔走板,唱了一段,便唱不下去了。
0 T8 U- k* R' Z) [$ f  转头再看晁视,果见他衣袖簌簌抖动。
8 r, ?. ?! p/ {  “当日的情景,使我深恨自己无能,心里愧疚,无地自容,便有一念;定要将城北治好,抚慰亡灵执念,生者伤痛。”
" b# I* F3 o+ a; N7 U! S  晁视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T: O8 C# u8 ^% j) m  l
  我也不想再火上浇油,放缓了声音:“晁先生,我治理城北,已然竭尽所能,却依然心嫌不足,总觉得无能尽赎己罪,这样的心情,你能了解么?”
) n# G# y. C# w" X( g2 W7 x  晁视脸皮抽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原来你不是来诱降,却是来要我赎罪的——你凭什么认定我有亏于城北?”
5 P* n* p0 a0 X- ]  “就凭‘良心’二字。”  F7 [# j) f, @" R7 L3 ~1 ^5 \
  我定定的看着他,悠然问道:“晁先生,三日之后我们才能知道闻是真的确切消息,我可以应允你,如果闻是真死,我会将他们夫妻合葬,也把你和宫时略的坟墓葬在他们身边;如果闻是真降,你愿留,城安衙府台一位虚位而待,你想走,这天地四方任你遨游;可是在这之前,我可以信任你,将城安衙旧日那混乱的政务交给你整理么?”3 w4 L# U4 u( L( a; ^0 i; S
  走出牢狱,我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正想吐出,突见雷律方的面色阴睛不定,阵青阵红,这口气就哽在了喉头:“雷大人,你有什么事?”6 m' ]1 b, H# t6 ]; H
  雷律方看着我,神色里带着一股悲哀:“大人,郭倥郭大人遇刺身亡。”+ @* H/ y' _" p' I: b
  我如遇针刺,心里惊痛:“是沈定?”  t, l& R& _, b% i3 c
  沈定自被我交给慧生管教以后,我就没见过他,听慧生说他跟在她身边的时候,乖巧得很。想是这两天因为慧生外出,一时疏于防范,让他跑了出来,知道郭倥未死,他愤怒痛恨,才会刺杀郭倥。
4 _' r) R. T8 e6 u3 i. D$ C$ B! G  雷律方点点头,竟不忍开口说话。依照律例,杀人者死;刺官者腰斩曝尸,沈定必死,最多刑衙判决,酌情将死法改得仁慈一些。
$ `- D& q4 K7 y  除非当权者谋私,尽力包庇,法外开恩,否则无人能救沈定的小命。
4 W/ u( p9 q% {5 K  当日我在城北司衙烧毁沈平礼留下的卷宗的时候,曾经许诺众官,前事一概不予追究,一切罪责,尽皆免除。众官近日来安心办事,就是因为这一句承诺。7 R) T6 J  ?2 `
  沈定刺杀郭倥,正是考验我的承诺对现与否的一道试题啊!
* Y" [( |/ I6 g  q9 G  假如我对沈定的罪责视而不见,尽力包庇,就是故意纵容。城北司衙众官都会有兔死狐悲之伤,怕我秋后算账。日后行政,就免不了心灰意懒。我费尽心机才带出来的明朗政局,立即就会回复旧日晦涩。" S  E* u/ L" U  Y  i
  可沈定刺杀郭倥,又怎能说他错?
6 _' `7 N' B8 }" f: |  更何况,他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啊!
$ V% ?6 D- f9 X, M+ \% P! i  沈定决不能杀!# k! V/ g# M3 U- @
  可沈定也不能饶!
  ^; @8 [, x$ j  该怎么办?, C/ M' y9 {0 F, Q( y; V
  我脚步飞快,直到刑衙司门口,才理出个头绪:“雷大人,我让你写的新律怎样?”6 v# K* r) d. M3 A* m
  雷律方面带愧色:“下官愚钝,虽然已经召集了刑衙司的所有刑名官吏编纂,但目前还没有理出切实可行的名例,纵算新律能得到主公的敕令颁发,也无法如大人之愿审理沈定之案。”4 A6 [; I+ l7 ^; K; {* R2 {
  他看了我一眼,踌躇片刻才道:“倒是旧朝律法免死之例里面的‘八议’‘血清’两条,如果用来定沈定之案,可免其死。”
. z: `2 n3 R7 }4 O  “不行!”
- d" h3 ]8 o5 o# L* P" i; B0 p8 k  旧朝的所谓“八议”免死,是指“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等八项阶级特权,雷律方提出来是因为这里面有个“议功”的名目,如果我承认沈平礼的功绩,就可以恩泽到沈定,救沈定一命。6 P' |5 ~7 j2 z: V5 K* w0 G
  至于“血清”,则是旧朝对民俗宗族里血族复仇的承认,对为家族复仇而杀人者法外开恩,留命不杀。
' H0 W5 P8 Q! O1 t4 {7 J( N  承认沈平礼的功绩,会使城北官员心不安稳;用“血清”给沈定开罪,却会使民间私斗之风大长,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利。
6 |  j/ z" {3 k4 `; [+ S  我脑筋转动:“雷大人,新律里可以加两条不死之例:一,不分男女,十八岁冠礼之前,都算未成年人,神智没有完全开化,虽犯死刑,亦免其死;二,凡是女子身怀有孕或有一岁以下儿女待哺育,虽犯死刑,不杀;”6 x) d0 L, H5 A$ `$ v' a
  雷律方大喜过望,高声回应,我接着道:“黥面之刑,使人一时过错,便受终身之辱,贤者不取,新律也应当去掉这一刑名。雷大人,时间紧迫,请你立即将所定的新刑律的刑名总纲给我,我先奏请主公阅批。至于定刑细则,你可以随后整理。”
  K* Y1 x* v7 e' ]- y# ?  雷律方知道我这是在取巧变通,想趁早用新律判决沈定之案,一是救沈定之命,二是这种救迂回之法,也向城北官吏表明我依法办事,不以私怨入他人之罪的立场,他们自然明白这其中表示安抚之意。
3 f# O* V4 i) I' v$ ]: F9 J  我就着刑衙司的笔墨纸砚,匆匆写就一封短信,接过雷律方递来的刑名总纲,看了一遍,觉得破绽不大,立即派姝妙替我赶往内宫传信。$ L9 Q& r& J2 m& ?/ x
  “大人思虑周全,免了黥刑,是百姓的福气。”. n  g/ O5 R! R$ \( A' h: G, Z; w9 _
  以沈定的性子,若要他脸上带着黥字活着,必然比杀了他还痛苦。我主张取消黥刑,沈定实是一大诱因。
0 ^" u9 r/ J5 y1 b  “只可惜,我得到的却必是他人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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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刑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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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知沈定对自己决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在看过他出来后,还是一阵郁闷,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得回到城北司衙埋头公事以遣襟怀。
6 R2 d4 v* V$ V) W5 l3 I  }" _  等姝鬟帮我把桌上的公文收好,摆上晚饭,我才恍悟天色已黑,心里有些发急问道:“慧生回来没有?”
. h$ |( a% H. L! l, W  姝鬟应道:“刚刚回来,卢广京已经把沈定的事告诉她——”
% o7 k  H* H5 x# Z# c  话犹未落,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卢广京带着慧生走进来,慧生的目光先在我身上打了个转,见我上下完好无损,才舒了口气:“阿随,你能不能发纸公文让我去牢里探望一下那孩子?想想他六亲俱无,也怪可怜的。”
5 @+ K% R. I7 Y% z! K2 q  我有些踌躇:“慧生,沈定情绪不稳,连我也恨上了,你去怕会受气。”
) t( A8 X4 o: R. D' J6 P  慧生一扬眉:“我还怕他?”. X: P6 C( K  ^
  慧生拿着令签去了刑衙大牢,我想想姝妙去得久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那刑名总纲能不能得到嘉凛的批准,沈定的案子又不能拖久,一阵烦躁,晚饭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A; ^2 V4 L3 q
  晚饭吃完,慧生转了回来交回令签,我看她眼底隐隐有丝肃杀之意,赶紧摒退左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赶紧抢在慧生开骂之前道歉:“姐姐,我知道错……”
3 P) x' _, v- k  g% x  慧生一抬手,止住我的话:“在位谋政,我岂会这点都看不透?你并没过错。”# b; I* M9 ^* x, R- S
  我一愕,慧生有些烦躁的问:“听雷律方说,你奏请嘉凛将军颁布新刑律,意图将沈定救下来,敕令下来没有?”$ I- r, `# |1 D! N- A, ~0 d  h
  “应该会下来……”" {$ d' l0 E8 m2 O
  “那就是还没有下来了?”慧生打断我的话,声音一冷:“好,就趁敕令还没到之前,先把沈定除了!”
3 O8 _! A1 }; X. U  “什么?”我失声惊呼,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误听。
1 G& `% j3 R, b& C3 q1 [1 k  但慧生脸上杀气腾腾,竟不是玩笑:“沈定冲动愚蠢,他现在恨你入骨,你若是放了他,日后便是一大麻烦,不如此时早除后患!”
, q/ x# ?1 [$ P+ N5 v  H' _6 G/ X' ?  我呆了呆,意识到慧生对自己全无保留的回护之意,心里难受的同时也开怀一笑:“我不会让沈定成为后患的。”
2 p! A" b7 q0 O9 Z  慧生跺脚恼怒:“你这傻小子,你放了沈定,他根本不会领情!”: |0 ^) m) ]' n. A; L* B9 k* _
  这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斩草除根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S; M8 J0 a8 z. u' s
  慧生在大堂里打了几个转,停下来看着我:“傻弟弟,你在这位子,也不知日后要招多少人怨恨,若还不心狠手辣些,怎保得一生平安?”
2 c! [$ v6 N: J+ \( p6 S  我分辩一句:“我会的!”+ H, M! d: v; @8 p4 J5 f/ U
  慧生脸色瞬息万变,显见心有所思,但她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没将心里想的事告诉我:“你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能劳夜,我先回去了。”( x# ]8 Y! r/ ^2 E3 k0 Q8 u- Y
  送走慧生,我更加烦躁:“姝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4 l# o' ]8 A, f5 H6 g3 G* E
  “奴婢回来了——”
. j: ?* ?" p* K( U$ p; T  姝妙脆生生的声音飘来,接着就见她一张挤着五官的鬼脸:“奴婢风尘仆仆、马不停蹄、来回奔波,连饭也没吃,为公子分忧解劳,公子拿什么犒赏?”
$ K# _1 V; F9 Z  姝妙的气质与她所处的环境绝不相衬,这个如花女子,似乎在任何时候都生气勃勃,喜意形色,叫人一见之下顿时心情一松。
* n: t2 P' h- L  我看到她那故意挤出来逗我开心的顽皮之色,忍不住一笑,伸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吴道饶姝妙,得意在双眸,我赏你一爆栗子吃!”3 \# N  ?  @, N
  “爆栗子没什么好吃的,但能得公子替奴婢解名,就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了!”
: |  b. ?' \! a+ I  姝妙咯咯一笑,双手奉上装着公文的锦囊:“奴婢不止完成了公子亲付的要务,连公子上午调用物资的事情也一并办妥回来了,请公子过目。”3 T. ?& u$ g5 Q" J& Y" a
  我心中一喜,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锦囊,一迭声的道谢,催她去吃晚饭。
( S6 U5 R8 c* l9 w  }$ H& p) x  我把经过正式批准敕令看了一遍,召来轮值衙役,让他送到刑衙司去给沈定判案。
8 t9 l. v3 n2 i: R, D7 V  再下面的几份公文,是我递上去的恳请对城北官制改建、重新核定人口的奏折的批复。/ D: W2 R0 d1 T* z& i1 ~
  压在最下面的,却是一封信:“城北司衙府台君留随亲启”。
8 l% n. R, f: {% H  这信居然火漆封口,让我心里一沉,不知出了什么事。
" {4 K5 t; G/ U# w. ^  打开信纸一看,里面的一手行书与信封上的字迹却大不相同,顶头一字:“随。”
: [. s8 ~4 G; S: z4 y  这么亲昵的称呼,让我一怔,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嘉凛亲书的私信,难为他将私信堂而皇之的夹在公文里,竟还用火漆封口。
9 G- |2 Z/ A. G2 {2 I! \# z  这信极为简短,又以标点符号断开,阅读容易:“连接汝信,尽是公文,突见姝妙传信,满心欢喜,只道终于有一私信传来,未料依旧满纸公事,无一语私言,观之突生恼意,小怒。”
! t# N/ l* e& V5 R7 c6 [. z  我忍俊不禁,最后却是一句神来之笔:“下次来信,多言私语,或可使我在钱财物事上多示大方。公器私用,惭愧惭愧!”
/ X4 |7 w) |8 u  S; q1 n: t  我意想不到嘉凛有这样的幽默细胞,瞪着信纸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连连,笑得肚子隐隐抽痛,因为沈定一事心里产生的压力和阴影一扫而空。
7 x! A! J+ ]: \5 K  姝鬟见我辛苦,赶紧过来给我拍背抚胸,我赶紧把信一遮,慢慢止住笑,将信折好放进怀里。5 N0 W& i& I' s0 T7 J4 P9 R, G
  这信跟公事可是一点也搭不上,那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看到的。9 K: [1 s6 q; X
  心里想着那封公器私用写来的短信,似是欢喜,又似微嗔,更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甜意,令我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8 w& T$ n& w, r" F- x8 G5 s
  “公子,你在笑什么呢?”
- }; `4 L( K4 f# k$ c& B  姝妙吃过饭,走进来屋来,看着我居然露出一个吃惊不小的表情,把我吓了一跳:“没什么。”
: |2 r# S: A0 \  这一说话,才发现脸皮活动有些微涩,原来刚才竟因为自己一直在笑,弄得面部肌肉发酸。/ w' g5 ], y) M( s# y, D
  这个笑话可闹大了,我心里发窘,赶紧收敛表情,干咳一声:“你这次带来的物资尚未交接清楚,我想索性就不入库了,让余大人立即查点分配,直接派往各处。我去仁济医馆通知余大人,也查探一下疫病治理情况。”& ?4 C; e- C4 S+ g7 P9 [& \
  姝妙咯咯一笑,脆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备马。”# i! c! I0 J: j7 H7 x) }% _
  我知她笑得古怪,但不愿做此地无银的辩解,愈抹愈黑,索性也认了:“德立,你去备马。姝妙,你跑了一个下午,要不就回去休息吧!我可能会住在仁济馆,明早再回来,那里不方便女子居留,你和姝鬟就不用去了。”
* B$ X" F' f/ a  c3 K  姝鬟欠了欠身,柔声道:“多谢公子体恤,只是奴婢二人职责所在,不能与公子相离百步之距,公子既要夜宿仁济馆,奴婢等人自当随行。”0 u% z2 t) O2 T7 _& Q) }
  她这话说得温柔,暗里却藏着请我不在外过夜的意思,论言谈雄辩,她远逊姝妙;但论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点到为止的缜密心思,她却长于姝妙。
% H1 w$ G+ j- v7 \% b  b, O  可沈定之事需要我去仁济馆告诉年社明;宫时略之事也要馆告诉当阳生;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几天没见到小小了,他在我生病的时候被管鬼祖带到了仁济医馆,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怎样。5 Q. ~& ^7 n% o( N; T
  官府连接几天的大力整顿和百姓的极力配合,城北的大街小巷卫生程度大大提高,就连往日那路边的种种障碍物也被清理一空,显出几分开阔。我就着夜色纵马行来,偶见路边人家百姓围桌吃饭,偶有笑颜,恐惧压抑情绪大减的景象,心里不禁又添了一分喜意。' y' y( I. z: E" F/ V% |
  虽说城北被困禁月,百姓生计中断,今年渡冬有隐忧,但目前能把他们受瘟疫威胁紧绷的情绪稍微松弛下来,总是一件好事。
& E* y9 l% o4 S  }% D  至于恢复安都秩序,给百姓安置工作,使他们安然过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u, X+ L5 v: W" B  n, V+ f  W- S( d
  因为百姓主动配合,各大医馆人满为患,护理人员不足的情况已经缓解,仁济医馆也不复当时狼籍满地,一塌糊涂的景象,医馆里人员往来,一切事务井井有条。
/ [+ j" y8 V: C0 _: f* [; j  我猜想这是年社明等人调度有方,不禁心理佩服:这么琐碎的事,要是让我来干,可非把我累死不可,亏得他们只用几天时间就整理出来了。
! F2 E" |6 [. R1 T9 J, L( J, U% y  想着年社明,就见到他自医馆大堂走出来,几天不见,他瘦得厉害,可脸上却神采奕奕,不见疲态,让我联想到了一个词:工作狂!, b; r0 m% y% F3 i7 K
  “大人来这里有事?”/ k3 Q% J$ w/ T6 Y; x% K
  年社明见到我,吃了一惊。两人寒暄几句,我心里踌躇,一句话在舌底转了几圈才说出来:“晦如,沈定杀了郭倥……”
% K) x9 |& ~# ~* x3 o  年社明大惊失色,又气又怒又急又怕,喉咙里发出好几声奇怪声响后,才说出一句完整无缺的话来:“杀官者当腰斩车裂……大人,定儿年纪尚小,根本不懂事,他……他……他……”0 Z8 y% H8 w  u4 ^
  他既急沈定的性命安危,又不敢贸然求情,急着气喘吁吁,满地转圈,我赶紧安慰:“晦如,新朝颁行的刑律总纲刚才下来了,年未满十八者,除去谋逆大罪,不杀。还有,新刑律废除了黥刑——”: y& x# r; s: v0 B; ^. B" A
  年社明瞪大眼,他先没急晕,这时候居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多多……大大……”
  D1 D3 w# K8 q  我本来怕年社明怪我,但见他此时的表情,才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拉他起来:“多多大大什么?起来吧!”
+ N$ q) |5 B( T9 u  年社明这口气才舒了出来,手指犹有余颤的抹了把脸上的汗。只是关心则乱,立即又起忧心:“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沈定?”6 ?/ `" [1 G5 }/ j
  “定刑是雷大人的事,不过我听他的意思,是预备将他流放到西北一带……”7 r4 c( W& w  M- g
  “西北地接古漠,风沙蔽日,苦寒人稀,这……”& f. M! ^. b: A& ^
  我知道他是担心以沈定的年龄,派到西北去也存活不下来,不禁一笑。年社明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赶紧住嘴,弯腰施礼:“多谢大人开恩。”
" g, b+ `3 M& b  z7 Z" f, q  我摆了摆手,叹道:“我只是依法办事,开恩二字无从说起,你……让沈定好自为之吧!”
% T2 H9 F/ I. t" p2 m  管鬼祖住在仁济医馆的后进有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一幢房子分隔成五间小屋,仁济馆众人出于对管鬼祖的尊敬,虽然住房紧张,却还是将这院子留给管鬼祖一人使用,倒是大大的方便了当阳生和小小。% }+ }0 Z8 t1 I% X. F0 Y
  整个院子只有西厢的一间屋子透着灯光,我走过去敲了敲门,还没开口,屋里小小的声音已经应了:“管先生和当阳先生都不在,有什么事吗?”- O* r# h* e$ y4 ]3 m' ^) m, H
  我微微一愕,扬声道:“小弟,是我!”( C2 k" C4 O4 K3 a0 g
  室内一静,惊呼声,椅子倒地声,痛叫声,脚步声真的是五音齐杂,房门倏地打开。我听到声音就准备好了,一把接住扑过来的人影。
. C. {5 Y8 x# I) J  “二哥……”, M0 ]/ J9 X9 [+ n
  小小一身药味,我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却溢满着想哭的委屈,赶紧柔声抚慰:“二哥在呢,怎么几天不见,你又瘦了!生病,还是挑嘴不吃饭了?”
6 j' G) |9 e8 T- K# Y: F. H6 e3 x  小小嘟起嘴,想说什么,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双姝姐妹,又不说了。我强把双姝姐妹留在门外,挽着小小走回屋里, 扶好摔倒的椅子,瞥了一眼桌上的书,笑道:“当阳先生可能不怎么好相处,你莫跟他使小性。”. u$ E- ]. p& ~. N! j
  “是。”0 E+ z( e4 [4 r
  我闻闻他身上的药味,料想是管鬼祖和当阳生已经开始帮小小调理经脉,不禁心里一紧:“你觉得身体怎样?”
5 L  t4 T: J# A) k  {1 Z: a  “很好。”小小反问:“二哥,你的身体怎样?”" V8 `/ q: i# s+ p' P) O. n+ O
  我摸摸他的头,看他情急于色,有些感动:“不用担心,二哥好得很。倒是你这几天,过得怎样?”% U8 {. z1 }) ?$ [
  小小规规矩矩的回答:“早晨当阳先生教我习武,上午我自己习文,中午管先生回来看我,给我吃药,下午当阳先生教我习武,晚上他去陪管先生,由我自己习文修武。”; m  w: ]3 e/ z9 |7 c# L3 U
  当阳生性格孤傲,管鬼祖事务繁多,两个人都不是会陪小小说话的人,他整天关在这院子里习武修文,难怪会一听到我的声音,激动得连椅子都踢翻了。
3 y& c0 j7 b6 P, n/ q2 X# W  可现在这情况,让他跟在当阳生身边,无疑是最安全的。
$ M4 }0 K+ D6 b6 ]* [& _0 u- j) d+ @+ I  我心里犹疑,小小却笑着拉拉我的手:“二哥,你放心,我会乖乖的。只是你以后每天……不,你每隔一天来看我一次就好……二哥,你会来吧?”* p( e2 @" {6 d3 h
  “当然。”
1 d$ y! }9 g  a/ t2 j  小小喜形于色,眼巴巴的看着我:“二哥,我不习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这几天都睡不着,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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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试娥眉9 \( r& m: X9 q% r

1 b+ @0 q4 l/ v. U  我打发孔德立回官邸告知慧生我外宿的消息,本想等管鬼祖和当阳生回来后和他们谈谈,不料他们直到子时都还没回来,眼看小小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还硬是不肯睡,心中一软,安排了双姝也就不再傻等。
# {* f' U" u( x+ W; I; T+ h  一宿无话,次日醒来,赫然发现小小竟比我还起得早,已经坐在窗前就着晨光看书了。
( S6 k$ n0 ~7 m+ V! g* U  我翻身坐起,却发现床头衣架上的衣服不见了,料想是双姝收走了,我近日衣裳的换洗,都由双姝打点,本来也没什么,可一想到昨日那信手一折,连封套都没有的私信正放在衣袋里,顿时一着,大叫:“姝妙——”
% ?9 Q( W6 L/ y; o2 s& e  姝妙一脸灿烂的笑容,捧着洗漱用具和姝鬟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 }3 O$ x9 Q. B3 L  M4 E  我看了眼姝鬟手里拿的换洗衣物,问道:“我衣兜里的东西呢?”
0 L) B; m, E5 V. w1 ^  姝鬟回答:“奴婢不敢乱动公子的珍爱之物,只把衣服收放在床尾。”
  @/ D! r3 ^+ [, q+ ?) l$ y  我翻开衣服把信收好,才着衣洗漱。或许是心虚的原因,这时候看到姝妙的盈盈笑脸,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今天天气很好啊。”
! _( |0 X2 F, |- c) m8 i# [+ A  这话一出,连小小也放下书来,一脸异色的看着我,姝鬟附合的应了一声:“是啊。”
) t7 e- I! o3 ]3 |1 S  我见他们面色古怪,心知必是出了笑话,赶紧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天边乌云堆积,阴郁一片,不用人提醒,也能看出是将要下雨的天气,自八月以来,安都天气晴朗干燥,导致城北从城外调水的工程日益艰难,看到天将下雨,不由得我心里一喜。
  m1 l9 T, G6 h. C2 ?4 Y" w  天色阴郁,也难怪我会毫无天亮的自觉,睡得这么晚。
) Z+ h" f7 \! \4 B  我有些尴尬,嘿嘿干笑:“都怪你们姐妹今天打扮得太漂亮,把驾日天女都羞得在家里补妆,不敢出来——嘿,这驾日天女也不想想,姝鬟姝妙是怎样的美人儿,就算她把胭脂水粉拿来当吃的,也比不得你们姐妹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绝世风华啊!”
5 J5 W! y3 l% S  @; `+ t+ B( Y0 P  姝鬟一向沉稳,但女儿家听到别人盛赞其美,谁不欢喜?也不禁喜动颜色,姝妙更眉开眼笑,花枝乱颤:“多谢公子夸奖,只是奴婢卑微下贱,怎当得起秋水之赞?”) r: W2 `. {! R4 D; |" p1 ]3 o& y( o
  我心里对阶级分隔的礼法极其厌恶,但想这世道的阶级分隔要改变非朝夕可成之事,如果现在强令她们纠正,万一日后大势不容,反而是给她们种了祸根,日常之中除去心里对她们平等相待外,也只在言词间对她们稍加诱导:
( J- S! k/ u  P2 [5 z/ d' m  “女儿家最是心思澄澈,洁净无污,身份地位这样的东西在你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里有半点卑微下贱?真要照我想啊,用秋水来形容你们,还是抬爱了秋水呢!秋水有你们这样玲珑剔透,灵秀慧黠么?”- u7 C3 i/ K% y4 @
  正在说笑,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哼。那哼声听不出声源,却带着一股寒冷入骨的杀意,刺得我打了个冷战,尚未回过神来,双姝姐妹已然身形闪动,一左一右的站在我身边,凝然不动,俨然是备战之态。' @+ q. Q0 W- N+ F) Q. K
  姝妙喝道:“谁?”+ [, M7 m* z( W' n4 i+ Z  |
  无人回应,杀气却浓烈了几分,我有些莫明其妙,正想开口,姝鬟已然疾颜厉色喝道:“何方小贼,胆敢跑到此地撒野!若是识趣现身,我可饶你不杀。否则被我的毒蛛搜出来,我必叫你喉烂舌穿,生死两难!”6 G2 z' e& c' q/ P* M4 \" {" s7 z
  我差点没被她的话呛死,我虽然明白嘉凛将双姝姐妹留给我,必然是因为她们身有武功。但这几日相处,我只觉得她们一个娇俏活泼;一个温柔敦厚,令人处之可亲可喜,对于她们强悍的一面从来都没有想像过。
, G) o8 G0 E  R+ I3 ?% ]; Z4 Y  直到此时她们一动一站,一问一喝,气势凛然与嘉凛有两分相似,才真的心里一惊,意识到她们才是真正的高手煞星,二人之力足与一队护卫相提并论。
! k9 f, J0 c' ?, }  一惊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脱口大叫:“别乱来,是我的朋友来看我。”% w8 {  A- J$ y4 c6 K) c
  双姝不见人进来,也感觉不到来人的方位,嘴里应着,备战的身势却依然故我。
8 {# S7 u/ {4 H4 m  我大大的叹了口气,叫道:“当阳兄,你大清早起来,难道就是为了装神弄鬼吓我吗?进来吧。”# ?# _) E. \: ~$ h, |
  房门咿呀推开,当阳生负手而入,冷声讽刺:“天赐每天食不知味,寝不安眠的操劳,几乎连命都去了半条。哪知你却在这里与女子嬉笑胡闹,打情骂俏,当真是悠闲自在得紧。”
7 F2 m+ j/ w+ f- U: T! E# T7 U  我被他一番话刺得耳面发热,赶紧辩解:“当阳兄,你误会了。”$ \& C. ^4 o. N: A7 W
  当阳生对我的辩解嗤之以鼻,目光一扫,落在小小身上,冷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 R, W; V- ^; b  I8 I8 B  I" m
  小小见到当阳生,表情跟老鼠见了猫了差不多,溜着墙脚出去了。+ Q! t# E1 R* v7 b* p1 O
  我料想小小这表情虽有向我撒娇的意味,亦不乏平日相处的真正情况,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怜惜,不禁看了当阳生一眼,问道:“当阳兄,大早赶来,有什么事?”5 o  J2 \; r* O. n5 ]
  “要你的命——”
( ~0 r" O: l1 V. a* z# @  我还没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双姝已自身边抢出,一深红一浅绿两道人影拦在当阳生面前。  R8 E- e% y0 |2 _% c0 h- l/ [! ~
  姝鬟十指纤长,曲张开合,指掌变幻,似是花开,可抓勾指撕,风声呼呼,不离当阳生的胸腹要害;姝妙手里一对形如弯月的短刀,握在她手中犹如戴了件别致精美的饰物,可那刀刃冷光流动,寒意森森,招招追魂夺命。0 I3 L+ l# o8 E. A, t
  当阳生手中没拿剑,可他袖拂手挥,从容挥洒,面对双姝的联手攻击竟也游刃有余。. U* y# E/ z3 M
  我愕然观战,一时想不出当阳生何以突然对我出手,他真要杀我,何必当着双姝的面?就是带柄剑来,也不至于被双姝这样缠着啊。6 N) L! Z. o$ X3 Y& q
  眼看姝妙出刀越来越狠,先还有攻有守,现在竟然全是出手攻击,全无半点回护的拼命打法,而姝鬟的双手竟隐隐约约透出层异样的红晕,我急得直跺脚,大叫:“住手,快住手!当阳兄,你手下留情……姝妙你别——”, O  Z0 ?0 k9 X0 B5 a$ g8 h. G  x* M4 L
  眼花缭乱中,劲风扑面,我直觉的一闪,当阳生已经到了面前。* \; W% X- V" a0 `, ^2 E  }1 y4 u; T
  我犹自不信当阳生真的要对杀自己,心里惊愕无比,只能凭着本能反应相争。
  w- Z4 _  D' A5 i# R. A& P  我武功低微,虽然用尽全力,却只避开了他两招,第三招却再也避不开去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掌向我头顶拍落。: }) c" P8 E5 v6 f1 ]: L
  以当阳生的内力,这样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多半只要碰着我的头皮,就能够把我震得脑死十次了。$ [7 q9 l' [7 _; _3 ]* ^; a
  刹那间我对嘉凛说过的绝不会先他而亡的话涌上脑际,心里一阵剧痛:我自负从不失信,可竟要负誓于他!
' @8 D4 g) e0 _3 f  电光石火中,我用尽全力前冲,向当阳生反扑过去,假如他真的要杀我,我不揍他一拳,可真是死都不甘心。
& B' N. v" `* r/ S$ L  狂乱中,临近我的头顶的手掌突然缩了回去,当阳生竟在此时侧退了几步,口中一声轻咦。- l( J' K& h( X& z! u
  我情知有变,可身体被惯性带动,前冲了几步,才扶着墙壁停下来,回顾室内的情势,双姝已经隔在我和当阳生之间,只是她们这次知道自己与当阳生之间的武功相差悬殊,贸然出战无法取胜,倒也不再主动进逼。
% E% ]' `5 r/ `1 \! V/ ~  而当阳生也没有借势强逼,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他的表情一向严峻,出现此时惊愕的表情当真说不出的滑稽突地。" h- E# `, B9 Y5 c/ z7 E: Y
  我惊魂未定,一颗心突突直跳:“当阳兄,你到底怎么啦?”" M% y4 B) B* s  ?  o2 V0 d
  当阳生表情一敛,将动手的姿势收起,负手向我这边行来。! X+ i6 r$ j. a3 ~0 {
  “站住!”, o% A0 k4 t# f% L3 F7 `
  姝鬟厉声大喝:“若再前进,休怪我发动毒蛛!”
" C" t. C: L4 Y( |& C7 J* h- C% }  K; D  当阳生冷冷一笑,右手一拂,袖卷如云,室内一阵寒风,在他身前的地板上,赫然随风落着一层已死的蜘蛛,少说也有二三十只:“雕虫小技!”! m0 g  ~7 d0 I
  “不准出手!”8 w+ R1 P, t) @3 m9 z
  我用上从来没有胜过的严厉语气,吼完后喉咙都痛的。
) {/ E; X+ [# l/ O& Z0 g  双姝果然没动,我嘶声道:“当阳兄若真要杀我,会携剑而来,不会这样和我们闹着玩。”4 C) t# N, O5 \3 u/ ^& H! h
  双姝如何肯信,依旧拦在我面前,我抚额一叹,想把紊乱的思绪理清,却听到当阳生喝道:“别乱动!你头上有毒蜘蛛!这蜘蛛全身都是毒刺。”
& f2 t- f# L+ x1 J, c# t  原来如此,难怪当阳生会突然收回手去。) q$ \7 H( L; v( k+ s$ v. ~1 Z' h
  我一怔,感觉那蜘蛛在头顶爬动了一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心里发毛:“姝鬟——”
$ W: o: B  m$ \  y, b: d1 f  “公子莫慌,您身上有栖香,它们不会伤您的。”
  Z6 ~! D; P1 s0 m2 K3 j6 p$ b  姝鬟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退步来收蜘蛛的动作,依然挡在我面前,全神戒备。只是她听当阳生出言提醒我,身上的散发的敌意便小了些。
/ q* R$ s: T5 M  乐康巷叛乱,除去刑衙司的人以外,连年社明他们都不知道详情,宫时略的身份就更无人知晓了,当阳生对我似真似假的追杀,应该不是因为宫时略被擒的原因,却是为什么?: I: g" K! w: @3 {/ z  p
  我摸不着头脑,但眼前的僵局也不能再继续:“当阳兄,有事我们到天赐那边去谈,姝鬟你先把毒蛛收起来。当阳兄是教我武功的朋友,因我武功低微,又不够警觉,所以常常突然对我动手,训练我的反应,来势虽然凶恶,但却是善意。”/ T4 H0 t7 N( B6 V+ U$ M& t% O1 S
  当阳生瞪了我一眼,倒也没有反驳:“天赐有药物调动的事要找你商量,让你过去和他一起吃早饭。”" U6 T4 _' Q/ m* u
  当阳生走后,双姝才松了口气,姝妙的笑脸也变得凝重:“公子,你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a- h  U0 f0 A0 G0 n
  “一位江湖隐士,因少有与人相处,行事不免颠颠倒倒,惊世骇俗,你们别放在心上。”9 z" y' g; w) h5 v* C
  姝鬟退到了我的身边,水袖一扬,从我头顶直拂而下。我感觉头顶的异动消失,料想她那一拂已经把蜘蛛收了去,这才松了口气:“你哪里弄来这么多蜘蛛,吓我一大跳。”
- Z) r: ?! a0 \/ E  “平常的时候,这些蛛子奴婢都是养在蛛盒里的,只因昨晚公子不允奴婢姐妹在您寝室里守卫,所以只好把它们放了出来,没曾想一大早惊吓了公子。”/ i& v- Y% R$ ]
  我顺着她的目光仰头,这才发现屋顶横梁上结着大片蜘蛛网,竟是密密麻麻的把屋顶都缠满了,此时网上足有七八只绿黑花斑的大毛蜘蛛,小蛛却是数也数不清,那一群蜘蛛在网上爬来爬去的,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Q9 m5 k% K  M2 V
  姝鬟日常举止,温柔婉约,我哪曾想到她竟养着这么面目狰狞,全身毒刺的毒蜘蛛?此时一见,虽然明知她是出于护卫我的安全,才放出毒蛛代她守夜,却还是心里发毛,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离她远点。但这一挪,却又想起自己这举动不免要令姝鬟大大的伤心,赶紧收住脚步。& h! {- r/ n. w3 ?
  只是我先避后回的举动却如何瞒得过姝鬟的眼睛?我的动作再快,也不如她的心思灵敏,女子情怀,如何能忍自己为人所厌的事实?她虽然深沉内敛,此时也禁不住目中有抹黯然之色掠过。5 N# x5 P$ K8 z& y2 z1 Q% ]5 \
  我有些尴尬,转念一想,眼下这情况,遮遮掩掩,反而不如直言不讳好,当下将心里的恐惧之感尽数外放,打了个寒战:“姝鬟,你能不能别把那些蜘蛛毛虫一类的东西带在身边?怪吓人的,我想想都心里发毛。”$ s6 F& d& n6 l9 Z  `+ U# A
  姝鬟摇摇头,柔声道:“奴婢养着的毒蜘蛛是用来防身的,虽然难免招人厌恶,可不带在身边却也不行。% ]  i) D" N" Y# z* z6 ^- i  V+ D7 ^4 \
  我咬咬牙,大大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就算了,不过,姝鬟,有件事我可要说清楚啊!哪天你要用蜘蛛,要事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准备一下,还有,能不能让那些蜘蛛都不要停在我身上啊?尤其是头顶?”3 _1 p4 r; h3 ~' t
  姝鬟被我的表情逗得面露讶异之色,眸光闪动,轻轻一笑:“对敌之际,不容顾忌,真有危急时刻,公子的吩咐奴婢只怕会照顾不到,只能尽力而为。公子,您身上熏着辟毒的栖香,毒蛛不会伤您的。”
$ l3 E  l4 {/ y. K' E. O  姝鬟平常对我,虽然有问必答,可那却是在尽职尽责,论到坦开胸怀这样直言,却是头一次,听得我垂头丧气,外强中干的发狠:“好吧,好吧,我也来煅炼胆量,没道理女儿家能把毒蛛当成宠物养,我这大男人却害怕。”1 A. Z- M$ a7 i2 z% N6 B9 |& l
  这心虚气弱的形象,也逗得双姝一乐。软硬兼施的磨了一阵,我才把双姝支去吃早饭,自己却去了管鬼祖房里和他们师兄弟以及小小一起用膳。- v; k+ p3 p; o- N$ C" H  n* c
  我差不多吃饱,才提起令我费解又压制食欲的问题:“当阳兄,你一早去我那里干嘛?吓得我够呛。”
  a) [. M, M% |- t6 d$ P, k  当阳生脸色一冷:“你道我愿意?还不是你那好姐姐!”
4 _3 \8 D) @% Z$ E  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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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风雨情
5 F) K& B  X  O/ L  3 {; P5 o) W8 k/ d
  我愕然不解,当阳生放下碗筷:“昨天夜里,你那好姐姐跑到仁济馆来,说跟在你身边的两个丫鬟深浅难测,要我测一下她们的实力,好让她早做打算。”
  r/ ^* L! i6 Z# y. ^, r' j* z8 Y  我心头一沉,问道:“当阳兄觉得她们怎样?“6 ^8 Y3 J3 W0 j! u  [0 S" y' w
  “这两个丫头若放在江湖上,就算一流高手也未必能胜她们。尤其是绿裳的那个,除去毒掌,还能役使毒物。要是你姐姐真和她们对上了,稳死无疑。”6 ?8 J, y3 }0 b+ ]9 o( c+ U
  我寒浸浸的出了身冷汗,慧生的举动,是在为我设定退身之路做打算,但照目前探出的结果来说,情况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 ~4 G. ]7 U; L  “这两姐妹,我现在可真的有点怕她们,偏偏城北不稳,我一时却又离不开她们……当阳兄,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 I3 Z4 ]8 I9 m5 h9 _2 ^! T9 |6 S  我虽然明知要当阳生答应守卫我的安全,好让我有借口将双姝还给嘉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这时候却也忍不住敲边鼓试探。, l, Y& `! m( W& A+ e
  当阳生嗤笑一声:“三姐弟没一个好人,休想!”; t5 {- _. H* Q% z* z- R+ j( p, a6 L
  这话连慧生也攀连上了,倒真的有两分赌气意味,博得管鬼祖一笑:“我倒觉得有阿随他们姐弟,你多添了许多人气。”7 H+ w7 r0 c0 C0 V$ w
  当阳生嘿了一声:“这三姐弟,是有本事把活人算计得没气吧!”+ _8 h5 h; j0 k, o! K, \- V
  他的语气虽然不好,但于他的性格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表现。一时竟令我有些不忍破坏眼前轻松愉悦的气氛。把宫时略他们的事向当阳生托出。
* _# S$ c" f  t6 |6 w4 k  四人吃过早饭,我正想就手将碗筷收起,小小已经先我斟上三杯茶,收起碗筷告辞退开。我张大嘴,瞪着小小离去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小小居然也会做“家务”!/ S0 m# V/ N' E/ ~3 M$ f) a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喃喃的说:“当阳兄,原来你对弟子也教导有方啊!”
7 L1 p5 B" N' p  管鬼祖噗哧一笑,倒也没跟着我捉弄当阳生,正色问道:“阿随,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现在还想将留浪造就出来吗?”
" K& `% j' _5 O- S- E  w  我体会到管鬼祖看到时局变化,我的处境与往不同而发出此问的体贴,不禁一笑:“那是当然。”6 g% F9 I+ ~8 j" S5 v) U5 C
  管鬼祖神色中隐有不赞同的意思:“阿随,我看嘉凛对你,倒真的有几分情义。其实现在可以让我师兄把他送出城去,让他隐姓埋名一生。”/ ?3 \; R" O6 ]
  我嘴里一苦,大大的喝了口茶,才缓去心里的不平:“天赐,就算小小不反元,少了人庇佑,他的身份也难掩,泄漏出去,且不说嘉凛定要将他捕杀,这天下又有多少人野心家想将他拿在手里,取他的身份为用?”: @2 M" u; I: l( E
  嘉凛他本身的智勇就不用说,他身边的猛将智士又有多少?论权势,论智谋,论武功,小小哪一点及得上嘉凛?真的想让小小活下去,只能尽我所能的造就他。; K5 n1 k/ S7 w6 O/ U1 X5 M
  我生怕小小会走上我最不乐见的一条路,却又更怕小小会毫准备的走上那一条路,所以只能在这种时候,尽力的压制他的想法,却又忍不住为他心里的想法做准备。/ k( ~3 P) w& G4 o& P
  那样的话,至少小小不会轻易的落在人手里,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余地。1 _$ a, _( G, i0 s
  不是我想辜负嘉凛,而是情势如此!
! Y% p! ]: l  I) j  管鬼祖慨然一叹:“阿随,我真盼你能多为自己想想。纵算你不跟嘉凛一起,少了留浪,你也能得一身轻松啊。”
: S7 ^1 w# V, F$ M4 P' B9 L3 r3 u2 C  自由,实在是人世间最大的一个诱惑。
* G- G( c8 F5 E/ E7 Q; R0 A  “非我不悦,是不能为耳。”, e) B# l* D1 D2 ]
  当日萧皇后倾身三拜,不管她耍了多少心机,可那是她全心全神的请托,纵使我心里不愿,但有一言在约,绝不能相负。 7 |- X5 w2 ?# a; L8 A
  “天赐,对于小小,我可以尽全力纠正他的想法,用心机约束他的行为,甚至于挟恩义勒逼他不得复仇,但有一点我不能不做:就是用全心去教导他,使他有活下去的能力,在任何困境里,都能夹缝求生。”
: W  T3 _$ l* n5 u- k. a7 U% s. D3 q  管鬼祖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既然如此,以后就请你多喝几贴药了。”
8 H, d$ p8 S) z! B% G' z  “为什么?”
7 z4 X2 I" O3 {4 J( u7 p, N  “有十几种产自西元的珍稀药材城北没有,但留浪要用。若不打着给你进补的旗号,调不调得来难说,可够扎眼的。”% o  A& t" g6 [+ `1 Q: u
  这种暗算他人的事,与管鬼祖的本性大不相符,因为我而这样牵连他,挨他的白眼也是应该的。
5 }) K! G& D  p/ l6 C  “当阳兄,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2 ^) Q" ^. z) {  当阳生有些诧异,也有些怕我算计的警惕:“什么事?”* ~& \& H2 l: d# i- o* R7 l
  我不由自主的向管鬼祖看了一眼——刚被当阳生的杀气吓了,现在还要迎着刀雨往前走,想不胆怯都不行。8 e) N9 A$ ~9 F9 {. ?
  管鬼祖接收到我的求助之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还是向当阳生靠近了一些。  F: _) A" d, ]6 j: y. P) l, S7 Z5 ]
  “宫时略在城北煽动百姓作乱,意图救走旧朝致远侯闻是真,我把他抓住了……”( }3 L! G- C% M. Q3 a
  当阳生霍然变色,若不是管鬼祖拦在他面前,他非冲过来抓住我大吼一顿不可。3 ~7 K. S$ n+ s) T- M6 B
  我一鼓作气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然后问道:“当阳兄,你打算怎么办?”
! _' ~$ j9 I% t  L2 V  当阳生脸色铁青,转头看着管鬼祖,慢慢地说:“天赐,宫谋深算计了我和六道门,我实在恼恨!可他虽然失义,毕竟曾是我的朋友,如今落难,我若不救,日后于心难安。”
* o6 b8 K( i. e6 N$ U! P+ s  我这才觉得当阳生虽然孤僻难处,亦有不愿有负于人的特质,不禁暗暗一叹:可惜我与他没开个好头,不然的话未必不能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0 R0 w6 S# z0 r0 n+ b1 j7 C
  管鬼祖轻轻的晃动茶水,静默良久:“你屡犯门规,再错这一次,就算是完全反出了六道门……你当真忍心?”1 S+ I' @. m0 y8 Q1 I, q
  “当阳兄,你千万莫要冲动,宫时略是个人才,如果他肯投降,是绝不会死的。”
( H( J* l: _* c( n  当阳生蓦然醒悟,勃然大怒:“原来你来这里,竟是想叫我去劝降谋深!嘿,你胆子不小,脸皮也真够厚的!”$ O2 e, Z2 l( ?. F1 x
  我早知在当阳生面前是得不了好话的,挨他的骂实属平常,也不以为意:“当阳兄,我来告诉你宫时略之事,心里固然希望你可以帮我劝降,但你不愿意的话,我绝不相强。”
8 x6 q- B: @" P6 v* G  当阳生将信将疑的看着我,看样子我在他心目里的信用度实在是低得不能再低了。3 \6 E0 R5 r9 U+ M  q
  我起身肃容道:“你武功过人,安都无人能拦你来去,这点我清楚得很,只想提醒你:刑衙大牢的守卫虽然不值一提,但也不是无人之地,阻止不了外敌入攻,关键时刻,杀一个被困在狱中的囚犯,还是轻而易举的。你若去救他,便是杀他。”- {0 b* n% ~) B
  当阳生如被针扎,破口大骂:“我早晨真是鬼附了身,怎没把你杀了了事?”( }' j5 U* h' I) `+ d, Z8 w. u9 H
  管鬼祖当阳生,再看看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9 x: {& l+ C3 q( S$ ?. G: n  这叹息声沉重抑郁,我听得心里一凛,赶紧把喉头的话吞了回去,当阳生也及时住口。) A6 @# |9 V4 {$ y, u
  “你们几时才能不立场相对,脱出这身是非啊?”  ]7 c% K7 e, B# L2 C
  世间之事,无不缠绕难解,牵叶动藤,哪里有完全脱出是非的一日?
# h. Z* P$ M6 s/ K6 M. h, S  只是我们这样相对,两人于情于理都无过错,为难的只是处在情义中间,左右为难的管鬼祖。
" I, X1 @+ {' |+ i  “天赐,对不起。”% k3 w8 w- E' e3 h7 o4 \& G
  我开口道歉,管鬼祖嘿嘿两声,脸上表情似怒非怒,更多的却是一股悲哀:“我去医馆了,你们想怎样,随便。”
5 o  u5 w) d/ N& c( K  当阳生叫道:“哎,下雨了。”9 u- G, [; t( Q0 Z* ~2 W7 ?
  管鬼祖也不回头拿伞,飞身跃起,自雨幕里穿墙过户,转瞬不见。. }0 l1 w  i" E
  我和当阳生都心里郁郁,大把的空闲,又无人阻拦,居然相对无话。2 v/ y2 d* Z% p; H& b
  我会合了双姝,与小小告别后便打道回城北司衙。8 U! B, s; \3 B$ T
  碌碌一日,傍晚时分,当阳生屈尊驾临,我大出意外,双姝却大为紧张。4 f( E  ]# N0 I  |' O
  “我要去看看谋深。”
- p% u5 Z( a# r  当阳生的语气僵硬,听在我耳里却是一喜,当阳生补充一句:“我只是去看他,却不是劝降,这批令给不给都随你。当然你若给了我批令,我也不会趁火打劫。”4 ~" o* `7 i- W/ M. Y& A
  “你只要肯去看他,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 C$ z4 }% K8 X) e$ l2 x  当阳生愕然瞠目,我快速写好批文,叹道:“宫时略一事,若是探一回大狱就能解你心结,我也算是对天赐有个交待。”, z6 p9 e) M- Q! X5 M9 }; ~' ^
  他去探看曾经算计过自己的牢中旧友,自然会有别样心情,我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难得当阳生肯这样自动欠我的人情,只好硬撑着君子风度,另派了卢广京去和雷律方说好,让当阳生和宫时略独处,不必监听。
  X  e% J5 ~6 A9 G- B3 i  当阳生探过宫时略以后,直接把批令扔在刑衙司就走了,也没回来跟我说一声,气得我干瞪眼,我手头的政务处理完毕,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心里烦躁,一跃而起,大叫一声:“来人啊,给我备马!”3 ?) S. k& }: ]" C* a
  双姝大吃一惊,连忙劝阻:“公子,现在正下雨呢,您要出去,奴婢去备车吧!”/ L8 j) G6 F) X# j4 B7 A3 [
  “不——”. {2 w3 I& k3 K7 I+ |* A8 }
  我硬生生的把任性的话吞了下去,我要骑马,双姝姐妹自然也会要跟着。我是男人,骑马淋湿了没什么,双姝身上那单薄的秋衣可就跟没穿没两样。; p6 Q$ H3 w1 C2 {
  这随意任性的权力,我现在是没有的。- z" c* K$ d4 P2 f+ ^7 `! a: t/ B
  车声辚辚,雨声沥沥,我坐在车里和双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可这样坐在车里,看不得外面的景致,却让人只让人心里烦闷6 M/ M9 S& M4 Y8 ^8 g& B
  姝妙见我兴致不高,不禁呶了呶嘴:“这雨可下得够烦人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V2 U0 w' a% q3 t! j
  姝鬟不愿出现冷场,立即应道:“其实雨也下得及时,一来冲刷了安河清理出来的河道;二来也缓解城北近日用水不足。公子,您说是吧?”8 g8 S2 \3 Y0 {' P! m
  我点头赞同:“如果雨水够多,搁浅的运河能够大船通航,要调动物资就容易多了。”: f% n: x/ [' Y) x: r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自己还有副安都储粮图,一直没有认真看过,却不知那些临时粮仓到底安置在哪里,若是地仓因为无人照看而被雨水浸入,毁了粮食,那可糟了!
5 y) i% }/ B6 M- `1 G' u  “快调头去仁济馆。”
! \1 [8 d! `% ^0 ~1 d6 H5 V  姝妙一愕,脱口而出:“公子,您不进宫去见主公的吗?”
( w' t! N0 {1 p4 Z  我愣了一下,啼笑皆非:“我只是出来散心,谁说我要进宫的?”
: D5 l" d0 {' F; f) x+ o  双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我好笑又好气:“你们不会在上车之前,就已经告诉超车师傅,要他将马车往内宫赶?”0 {* q. J! w, e
  姝鬟手足无措,姝妙干笑:“公子,照时间算,现在车已经出了城北,离内宫不远了,您就进宫一趟吧。”8 o& u0 [3 s3 H. G9 f% D5 n
  一阵密集的蹄声传入耳来,来得快去得也疾,加上雨声隔阻,很快就远去了。' R3 g6 `* `: Q/ S+ H0 |6 f8 C
  我心念一动,没以脑子就冲出一句话来:“莫不是……”
$ g! \, k& I1 M3 `+ @8 D  “什么?”* N( ]9 u( T7 N7 F8 M- ]
  我说了三个字,立即觉得这念头欠思虑,本来有些发窘,转念却又哑然失笑:既然心有所思,却又何必遮遮掩掩?难道我堂堂男儿,还去学那世间小女子扭捏作态不成?
" X: [% t( ?0 ?4 f  “一匹马就有这么密集的蹄声,足见马匹神骏,我疑心是踏月的脚步。”, i8 n  @1 ?- o: k5 [3 V
  我本来只是疑心,一句话说完,却笃定了那马就是踏月:“师傅,找空旷地调头,回城北。”( f4 E' A3 r- v. n
  马车还在转头,那蹄声又转了回来,我钻出马车,抬头一看,人已经到了眼前。4 e9 z+ L1 l% F: ^
  嘉凛衣裳尽湿,雨水自他的发间眉梢流淌,这形容真是狼狈至极,偏偏他脸上神采飞扬,笑容灿烂至极:“我就知道是你。”
3 e4 Z1 j2 r+ ?( s; k; e  我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少少的阴郁突然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你抢了我想说的话了。”; u, Z  b1 l4 C. \
  嘉凛哈哈大笑,笑声如同秋雨明快跃动:“想不想骑马踏雨?”( X- S$ \6 R: R" X! b4 J1 S
  我朗声一笑,伸出手去:“世事变化如潮汐,难得风雨同路人。”  N' z4 x! g+ r# V" ?6 r3 t
  双姝在车上直跳脚:“哎哟,主公您怎么不穿蓑衣?公子您总要戴个斗笠吧!”' i! D* u' @/ O3 d; s, R
  嘉凛朗声笑道:“男儿一生,若然事事处处诸多顾忌,竟不能纵情肆意一回,那还有什么意味?”
- j3 F; r8 @$ m" {- s  N, N, d( z  这话深得我心,我心血一动,就着嘉凛拉我上马的力道,与他对面而坐,抱住他的腰,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 a+ A- q; C% B/ k+ d5 l! q
  风声雨声马鸣声,无声入耳;家事政事天下事,尽皆忘却。此时此刻,心心念念,有的只是眼前一人。/ J% r2 x( b7 n3 x!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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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意气交+ X# p3 W$ r4 I# k# Z$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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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雨,绵密不停的下了两天。3 g9 d2 d" e. ]7 G
  到了第三天,乌云尽敛,雨过天晴,秋阳艳烈,两件大好消息随着阳光送进了城北司衙。1 D& X% k' r5 X5 j7 C
  昨日一日,城北的病人,没有亡者,各医馆报上来的情况都大致相同:重病者的情况基本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现象;病症轻微的,已经开始痊愈。这消息虽然没有彻底根治来得叫人狂喜,却也让整个城北的上上下下精神大振。
$ G* N5 R4 L# R) \  就连刑衙司大牢那样阴郁沉闷的地方,也受那股活力影响,狱卒的声音也精神多了:“大人,请。”
- `6 }" i9 i+ i$ m  这间由狱卒的值班室改成的临时牢房,我已经来过三次了,这还是我头一次心里轻松的。1 i4 O9 ~0 z1 D1 J
  晁视从书案里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啊!”- T% z- u4 U9 n  R: W9 ?! g
  “晁先生猜得出是什么事吗?”
% B4 c' P5 M0 T$ q! t8 g  晁视起身,脚镣与地面磨擦,带出一串浑中带清的金铁之声:“欢情四溢,若不是城北瘟疫有治,怎会如此?”
' T" T5 U% h" N6 O" ]) V: R  我拍手大笑:“正是如此——晁先生,我携酒前来,不是得意忘形,把眼前暂时安乐当成长治,而是因为这样的欢愉心理,积极进取,生气勃勃,远胜于世间任何药物,值得我们浮一大白。”; P0 q7 Y% k) p9 F8 z% O
  晁视也不客气,只是看到姝鬟摆上的菜色时,有些吃惊:“安都解禁了?”0 W# C  ~0 ^" ~2 C
  两荤一素三个菜,比往前我来丰富,最重要的却是有尾鲜煮的鲤鱼。自城北瘟疫,运河、御河、安河三条河的鱼都无人敢吃。西元将领饮食简单,从不着意去寻环境不容享用的奢侈之物。若不是开市,商人图利,哪里会有鲜鱼进城?/ W1 X; g5 t7 g0 B  @' q" B
  “只有城南昨天解禁,今天正式开市,听说市贸大盛,虽然货物简单,却人情欢悦。张天将军送了两尾活鱼给我,我特意带来酬谢晁先生整理城安衙政务的辛劳。”5 C9 Z& ?& t* T! ~. c+ @4 H
  城安衙那些交接不齐,处处纰漏的政务,我交给晁视以后,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整理了出来,还将许多原本没有记录在案的细节补上。当时看了卷宗的城安衙众官吏个个吃惊敬佩,原来晁视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的绝佳记忆力,以前他为了掩饰身份,尽量藏拙,城安衙竟无人知道。, U3 r2 u& x; H9 [
  “大人上次说的立法、司法、行政三权相制平衡的,在下心存疑惑,还盼大人不吝赐教。”
; S. y: _( z0 I3 X/ e7 B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为了引诱晁视求生而顺着他的性情提出来的,他肯问我,实是我求之不得的喜事,至少证明他的确用心思考过了。
3 ^# u; [  Y/ T( g) e7 p  “大人,权力相制,立法汇集民意,司法自成系统,政务尽委于宰相,却将君王置于何地?”
9 c& \$ z8 g. J  i7 D. }  三权分立在这封建制度基本完善,正向鼎盛时期发展的时候,全套搬来,只会造成两种制度硬碰,思想混乱的恶果,所以我只是将权力制约的思想改良式的渗进去,以盼日后民主治政的思想逐步为人接受。' s1 I. o; g6 X$ W
  我隐晦婉转的说法,果然没引起晁视太大的反弹,反而赞同:“只是这三权分立需要时间与人才,徐徐图之,渐次改进,以中昆百业俱废的情况来说,难啊。”$ K5 d' Y4 y4 s1 [+ x+ }) ?
  “只要立定了目标,一步步的走往前走,再能也能走到。至于人才……晁先生,留随不才,曾经自编了一部杂学新论,里面有些对取才为用的浅见。先生若有兴趣,我立即叫人去誊一份出来。”4 N9 t+ d, X; L5 B2 N; z, s2 ~* I
  晁视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问道:“大人就在眼前,却不直接告诉我您的取士之法,看来大人这杂学新论,已经构建成一体,难于分割了。”
2 x9 z% N  ~! e# m+ q- S" ]' v  杂学新论是我汇集了印象深刻的诸子百家的名篇,我自己无能创新,但在节选文章,使之得以串联成文,应用于时局方面,却着实费了一番苦思。
9 `! p& @$ g4 y! o5 t  “晁先生,我若谦词,不免虚假。这杂学新论,目前只能达到我心里认为融为一体的程度。这种程度,其实于时政大局来说,是远远不足的——只是我虽然极尽所能,但为自身智能所限,终究看不到它的短处。”
. V; C: G) U/ V: k  晁视目光闪烁,虽然极力压制,终究还是带出了一丝兴奋之意:“想来这杂学新论涉及面广,一时无法厘清。不过大人如不见烦,可否就将取士之法从源头择要简述一遍?”4 N; x$ F* X5 \) N9 G5 a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笑道:“晁先生肯听,留随自当从命。那取士之法的源头,起自于新论认为时局必须变革的四个方面。”5 }; y: B6 Z% t$ W5 u6 ]
  我从轻赋税,兴商业;修水利,开通途;严律法,重公义;建新校,兴科技几方面,说到了取士七法:
! B% ~* A8 Z) z# W% [, F  以分料考试,选取人才,择其长处任职。由各郡荐举,朝廷考察,量才入官。各学校学子,凭其在校成绩,择优录用。各郡衙门户工刑三部,经提学官考试,选郡县学生中才高者入三部扶助政务,经三年吏事,才能适当,录为官。自宰相、三部至各郡知事,都可以收录属吏,试以职事,才能高者,录为官。掌握水利、历算、乐律、测望之类绝学者,郡县上报,朝廷考察,组成行业,录其任职。草野之民,敢上书直言国家大事,以所著献进,其书足以传世者,与考试登地者同位,由朝廷量才授官。
: ~/ u8 a, C2 s% F' n( I0 M* x  “大人这七法,是想将天下能才一网打尽啊。”
$ U5 E# `: B' I) f1 _4 ?  “天下人才济济,朝廷十能得一二,就已经不错了。但如果废除士庶门第之分,农工艺商贵贱之别,使这些人才安于其位,尽其所能,在百业中各展所长,民间也必会另有一番景象。”
0 N! ]. K7 G$ ?9 N/ [. W7 H  “士庶之分,贵贱之别……大人,你这七法,完全是量才为用,根本没有考虑大家士族。中昆、南荒、西凤、东辽四十二郡,士族阀门上千,在地方上影响力极盛,人口过万的豪族有十一姓,新朝最多只能灭其中三五姓立威,再来的就要极力安抚笼络,您这取士之法,阻断了世家子弟仗着门第恩荫入仕的捷径,士族岂能容忍?”
+ t- X2 q( g: ^( ^7 a7 g3 Y$ g/ z  士族势力盘根错节,在不愿以血腥屠杀铲除的情况下,就只能极力安抚。4 X0 M, s$ l. y$ u/ k
  “留随智能所限,面对这些地方豪强,实在无从下手,望先生教我。”
' ?. w8 O0 V" ~  晁视看了我一眼,笑道:“大人何必自谦,士族势大,是新朝的大患,您岂会毫无防备?还是先将您的想法说出来吧,在下洗耳恭听。”0 i: Q8 U" a! A) B3 z5 T" H4 m! f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士族所以为患,有三个原因,一是他们的子弟多出而为宦,朝政为他们把持;二是他们家族占地极多,许多百姓不得不倚他们为耕;三是他们家族除去自家子弟以外,有大批奴婢,人口极众。”
5 ^# A- G/ Y; e" u/ q/ ^3 `  我说完这些,叹了口气:“晁先生,我只想到从这三方面削减士族势力,但在具体操作方面却毫无头绪。且不说各族自身的势力,就他们各族之间互相通婚造就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就够让头疼的了。”
6 r0 ]+ \' c4 C% Q) r  我垂头丧气,晁视却精神大振,笑了起来:“大人何必如此焦急?只要寻到了根源,想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很。至于笼络打压,挑拨离间,分化瓦解,那都属于手段问题,只要有心,就能办到。”
- i( G* Q5 I  S6 M2 C( L: P  我一摊手:“晁先生说得容易,士族势力根深蒂固,采用任何手段,都必须慎之又慎,这主持大局的人既要有敏锐的洞察力,也要有足够智能,更要有狠辣的手段——这样的人,你叫我上哪里找?”- v0 k  k  S* P+ }3 R) U, y9 ]/ E
  晁视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带出一抹苦涩:“大人不是想用宫时略,却又无处着手,所以才来找晁视闲聊的吗?”( H# L4 d+ _; U# o
  我想不到晁视会直言逼问,一时间尴尬起来。6 [. h, f: d, y: v
  室内一片寂静,阳光透过墙上的高窗照了进来,晁视伸手在阳光里晃了一晃,突然问了句与现在的情境绝不相符的话:“大人,我近日所见,您为了这新朝,可谓尽心竭力,您这样的努力,为名?为利?为权?为天下?还是为了其它的什么?”
, V& y9 A0 z' C$ d  问这样的题外话,他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我无法虚词相应。! t  O% m# ~3 o3 j
  浮杂的情绪在他认真的目光里沉积下来,触动的是心里最隐密的一个念头。
  @8 l3 ^8 H* D2 O1 y5 _2 w# s  “不是名利,不是权势,不是天下,是为了我自己!”
! r6 M( J  A1 o9 f1 L' U  胸腔剧烈的跳动,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似的,令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压抑其间的激烈:“有个人,我想把他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他想有个海宴河清的天下,我就竭尽全力助他。”
2 u# ]7 K( T2 q4 ^; C5 \( K  晁视愕然,片刻又了然一叹:“可你如果照着自己的这样的想法推行政务,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 |: @5 Z  U& d* W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再怎么想,眼前的路我依然会走下去:“纵使日后身败名裂,不得善终,亦胜于此时有力不出,心痛神伤。”
' k+ U: V! {6 T* L9 S  晁视站起身来,迎着阳光,走到窗前,轻轻的问:“己身是安是危无所谓,名节是清是浊无所谓,甚至于起意之时,连自己手里握着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想法,还算是为了你自己吗?”
+ f4 @( i( t& Z2 p& C7 k( `( l( X  “所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为亲友、甚至于为意中人的名义,去做某事,都只是用借口去掩饰自己的欲望。”
/ Y8 p, G2 `( J9 Z  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半点犹疑,半点猜忌:“我只为我自己!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V; {5 w( c8 U2 D% T/ y1 n
  晁视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秋阳,秋风吹得他的衣裳簌簌发抖,好一会儿,他才喑声问道:“已到了嘉凛将军定下的最后时日,大人来与我论政脸上却尽是喜意,可是闻侯降了?”" ~$ R% m  e% [' G: d; Y0 G
  我心里却是真的欢喜:“刚刚收到消息,闻是真降,封‘明义侯’,其旧有属官,一概免死。”
, `( s+ s  c3 Q  {1 U0 I3 W  晁视呼了口气,虽然隐晦,却似乎是他全心全力,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分不出是悲伤、惋惜、沉重、欢喜,或是脱离了这一切的轻松:“除去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下属朋友被擒以外,谁去劝服他的?”2 C: X* q: J1 E, i$ ^! q; i6 B
  “中昆鸣家学子华石染……”
$ r# ]! ^* t; h! C1 u" P- Q  H* W  “后生小子,虽有奇巧之说,要劝服无暇,还差火候。”! o3 h' p2 k- }  ]
  “原空派学子秦立中……”* |+ u% f) [: f3 a+ M% F* ]9 v# M
  晁视愕然:“空派不擅驳论,近年更是门庭衰败,少有杰出人物,秦立中是何许人?”
- v, e: W8 d! @+ z0 c  这件事,我也觉得实在太巧:“可秦立中却是秦誓贞的族兄。”! T! O1 K& y9 U: J. k/ n& J) U
  晁视惊啊一声,我简要的将秦氏一族与旧朝的恩怨说了一遍:“秦誓贞十六岁入安都谋剌旧朝皇帝,八年毫无音讯,秦氏一族也是在旧朝抄查闻侯府的时候才知道她的下落,可很快又失了她的音讯,直到秦立中求嘉凛将军准他去见闻侯,才兄妹相认。”# N- m& Q7 T- Z- Z4 w: V
  晁视脸色变幻,喃喃的道:“难怪无暇士族阀门,却自请驻守云关,与秦姑娘夫妻相处,却始终没有全礼嫁娶……”
; a3 h  ]/ y. }  闻是真与秦誓贞二人之间有什么情缘牵扯,我们这些外人不得而知,但于晁视来说,这只怕是心里的伤痛。
4 d% b) v; e( z; h( e0 v  “晁先生,闻侯已降,你愿意出任城安衙府台一职,还是再回到闻侯帐前听用?”
9 n% m; i( h% D* P: j; w  我召来狱卒将晁视的脚镣去掉,晁视的眼神有一刹迷茫,那是心里的执着放弃以后的茫然不知所措。# |  x9 q/ e$ R
  昨是今非,世事变化,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变化时,都会有这样的迷茫,只是不知道晁视却会做怎样的选择。
8 T1 ~: T) T3 T7 a  良久,晁视问道:“大人,您身边有襄助政务的幕僚吗?”
& a+ i+ `' a$ c9 e9 v3 V+ b5 ~5 c  襄助政务的幕僚,既要有独当一面的才能,又要有宠辱不惊,临危不乱的品性,还要与主性情相投,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初来城北的时候,我因为政务处理不能如意而起过这样的心思,最后却只是多用了几个笔录师爷弥补自己的不足。8 y0 S0 D1 P  v8 D% Z' p
  “主公派有两名助手帮我襄理政务,我并不打算延揽幕僚。”6 r2 A9 g1 p* k0 C; G" B
  要是我真的招揽了幕僚,万一日后小小之事败露,我虽然未必会死,身边的人多半便会脑袋搬家。6 ]' [0 ]4 P7 C' M7 z& y# U
  “大人为什么不延揽幕僚呢?”& A5 i& ?& l& q, ?0 ]: j
  我想了想,正色说:“留随身边不是可得名利的地方,却是是非中心,危险得紧。我不愿贸然招引幕僚,置他人于险境;更不愿招揽来的人与自己离心背德,有卖我求荣的一日。因为幕僚与主翁虽然名分主宾,但理政处事,却同出一体,名为僚属,实义却如同至亲好友,首先必须要互相信任,然后能够福祸相依。我既然不信他人,自然就不必去延揽幕僚了。”" h  s+ ~8 g* x$ L1 ^
  晁视深深地注视着我,问道:“大人,您今日对晁视说的话,有公有私,那些事本不应泄漏于人前,晁视与您身份难分敌我,何以您竟不对晁视设丝毫防备?”* y4 I3 g8 o. |( t3 g* ~# ?
  我错愕一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晁先生,实不相瞒,留随与您几日相交,只觉得与您政见相同,意气相投,竟是连想都没想过要防备您什么。”( {6 p  h; W) [9 B; a
  晁视呆了一呆,笑得眼里泪光闪动。他抹了把眼睛,面带笑意的问:“大人,您既然如此信任,觉得以晁视之才,有无资格列位您身侧,做您的马前卒?”
# p) e8 e& D  Z3 a2 v; r- k  “先生之才足以独当一面,做我的……”我结巴了一下,慌忙摆手:“先生才高气华,一片为民之心,自当列位于朝堂,为一方重臣。留随后生小子,何德何能……”6 Z1 y" o8 l( _
  “大人!”- `! w- H+ G3 y6 E) }% B
  晃视打断了我的话,问道:“晁视只问您,您竭尽所能,盼望天下海宴河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句话,是真是假?”! h. ^4 t: \; G
  “自然是真。”
3 L) o; z% i. {/ A: ^; Z5 h/ ?; ]  晁视慢慢地说:“晁视出身没落士族,自十六岁破出族门,与谋深结伴流浪江湖,目睹天下之苦,却无为民之力,心中每常遗恨。直至五年前感念闻侯胸怀,投入其帐下,得他赏识,才算有了一席之地。闻侯宽厚,晁视本该肝脑涂地相报,奈何时势变化,到如今,主从之间已无颜再见……大人,我负闻侯,只能以此生再不涉仕途为报。”
# y8 L7 A$ w# ^  L  晁视等人感动闻是真的仁义节烈,所以才投到其帐下以供驱遣。他们拼命营救,落在我的手里,反而成了闻是真不能不降的软肋。闻是真降,有为他们性命着想的成份,但这变节投降的举动,却使他们彼此再也无颜相见——这样的矛盾,不是好笑,而是让人觉得悲哀。
  h# `7 A  z3 \6 L! }$ S5 ^: h  既然为民入仕是晁视最大的心愿,那么现在他为了闻是真不再入仕,放弃摆在眼前的大好时机,壮志难酬,实是他对自己最痛苦的惩罚。) Q6 Z% T  j- H6 X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 U4 S! j6 ?7 o
  室内一片寂静,晁视前行两步,站在我身前:“大人,您觉得晁视配当你的幕僚么?”
/ I  j4 p: x* j( @* @: C( ^4 P% p  我反手自指,苦笑:“晁先生,留随私心甚重,任性至极,是我不配当您的主翁。”# T; a$ _! d9 z9 b6 Y1 s3 Q. X
  “每个人都有公私两心,善恶两念,可以露于人前的光明,必须隐晦的黑暗。大人,你以友义待我,我亦以友义回报,不独是为公之心。”) [1 x  k5 a# l$ N9 H
  晁视的言中之意,不能不令我动容:“即使有一天,你发现我负义无情;即使有一天,我累你葬送性命?”
8 ^) T! W8 G4 l5 j7 V  晁视凝神微笑,回答:“他朝纵殒身,亦是此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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