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1:11

  这一段工作忙,端午假期又赶上小A生日,我都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对老妈的思念是无形的,但我又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每天只是和老妈通两次电话。老妈不愿我担心,每次在电话里都表现得很乐观,告诉我没必要惦记。当然,我和妹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第二次手术后,老妈恢复得比较慢,右腿也略微浮肿,但是精神状态一直很好,这也让我们感到欣慰。忙完这几天,手头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回家陪陪老妈了。



  早晨我醒得很早。今天要出差,我没去晨练,在家里收拾东西。刚要出门,我的电话响了,是妹妹。她从来不会这么早给我电话,我顿觉不妙。
  “还在家吧?”
  “是啊,马上出门。”
  “药买了吗?”她问我。
  “买了,一会儿就寄走。”



  “你要是忙,不用着急寄,过几天带回来就行。”
  “怎么了?”我很意外,我知道家里的药就快用完了。
  妹妹沉默了,在听筒里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
  “老妈暂时可能用不上了。”她一字一顿,像是一直在考虑措辞。
  “到底怎么了?”我强迫自己保持镇静。



  “昨天半夜老妈又住院了,突然间疼得受不了。”
  该来的终究来了,我没有接话,等着她往下说。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妹妹当然知道我想什么,“不是肿瘤,检查完大夫说是胃穿孔。”
  “是吗?”我长吁一口气,这就好办。“怎么治?”
  “不能开刀了,只能是保守治疗。下胃管,输液,这些天都不能吃喝,更不用说吃药了。”



  “老妈疼得厉害吗?”不觉我眼泪已盈眶。
  “嗯。”妹妹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我心如刀绞,我们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问她:“老妈能接电话吗?”
  “折腾了一宿,刚睡着。”妹妹忍住啜泣,“你过一会儿再打吧,就装作不知道,老妈不让我告诉你。用上药已经不疼了。”
  “我知道了。我原打算今天出差,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找个人换我一下。”



  “你不用着急回来,妈这边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事。”
  “下周一有个傻逼局长非要听我汇报,视察生产线,然后就可以签单了。”我已经口不择言了。
  “你先忙吧,都忙了一年多了,不就等这一天吗?”妹妹比我想象的冷静。
  “真想回家。”
  “别这样,老妈知道了也不会让你回来的,把事办完快点回来就是了。”



  “那好吧。”我强下决心,“我周一回北京,周二回家。”
  “行,你自己安排好时间。”
  “你,”我犹豫着,“把麻卡办了吧。”
  “我已经安排了。”妹妹轻声说。
  “那就好。”



  到了公司,强挺着开了会,布置了接待局长的事宜。我思忖再三,决定亲自去西安,我先走,大部队周日到。这事太重要了,我实在不敢马虎。老妈,原谅我吧。
  开完会,我躲在办公室,心神不宁,一根接一根抽烟。我多么希望视察能改期啊,但我知道那终究只是一个妄想。天啊,你为什么这么折磨人啊?
  我不停地看表,计算着老妈醒来的时间,我怕打扰老妈休息,不敢轻易打电话。好在没过多长时间,妹妹的短信就到了。老妈醒了,我连忙拨通她的手机。
  “我就想我老儿子该来电话了。”听筒里传来老妈的声音,很虚弱。
  “今天精神可不好呢,”我强迫自己笑出声,“是不是谁又气你了,没休息好?”



  “谁敢气我啊?”老妈也笑了,“我又住院了,胃穿孔,昨晚折腾了一宿。”
  我心一紧,老妈不打算瞒我了。
  “是吗?”我假装很吃惊,“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没睡好,没精神。”
  “我回去吧。”我开始动摇了。
  “不用,我没事,大夫说过几天就好了。”老妈劝阻我,忽然又笑了,“大夫不让我吃喝,这回你那些药就不用吃了,你不知道,那些药都把我烦死了。这可是大夫吩咐的,你没法怪我吧?”



  “多大回事啊?谁敢怪你啊?不吃就不吃吧,我还省钱了呢。”我强颜欢笑。
  “妈知道你不差那点钱,和你开玩笑呢。妈知道你们的心,为了你们,妈也会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只要一能喝水,我就继续吃药。”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才是我的老妈呢。”
  “妈累了,下胃管不舒服,下午咱们再聊吧。”
  我连连点头,擦干眼泪,像老妈就在眼前一样。



  没心情吃午饭,继续躲在办公室抽烟,小冬和小春过来叫我,看见满屋烟雾缭绕,大吃一惊。我挥挥手,他们识趣地走了,屋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老妈没瞒我,这不是她的性格啊。看来情形比妹妹想象的要严重,妹妹要么是瞒着我什么,要么是压根就没意识到。我不放心,又一次拨通妹妹的电话。妹妹斩钉截铁,说只是胃穿孔,片子已经找了三个专家看过了。我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和妹妹通完话,小A的电话就进来了,他问我几点走。
  “六点半的车,五点半前到我公司就行了。”
  “小冬他们一起走吗?”



  “今天就我们俩走,他们后天走。”
  “你是不是设计好了?”
  “设计什么?”他把我问得一愣。
  “我们单独走,好继续你的流氓计划啊。我不去了。”
  他的话差点把我气乐了。流氓计划?亏他想得出来。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斗嘴。



  “告诉你小A,我就这么定的,愿意去,你就五点半前滚过来,不去就算了,少和我拽。”我挂断电话。
  真是奇怪,似乎每次老妈住院,我都在安排和小A出去玩,这是什么魔咒吗?
  五分钟后,小A又打来电话。
  “我不去你公司了,六点钟在西客站等你。”
  “随你。”我知道他要去找小傅。和她告别?随便吧,我没有心情再理这些了。
  他果然是去找小傅。临去车站前我接他,他和小傅就在世纪坛前的花丛旁等我。我没下车,摇下车窗,喊了他一声,他和小傅说着什么,转身向我跑来。在他身后,小傅不停地挥手,不知是为他,还是为我。
  在车上,有几次我想问他“流氓计划”,想到我们有太白山的两天,就没有开口。心里一直惦记着老妈,没心情搭理小A,和妹妹通了电话,早早就躺下睡了。
  车停西安,我们打辆车直奔宾馆,简单洗漱,他和我一起进厂。第一次进保密工厂,他看什么都很新鲜。一整天,我忙得晕头转向,总算把所有的事都安排了。他跟着我跑来跑去,大开眼界。我尽可能把每件事都和他解释清楚,这些他将来都用得上。工厂的人以为他是我公司的同事,我也懒得分辨。
  晚上,工厂的副总召集各部门的头头,设宴款待我。为了项目,工厂我前后跑了十几次,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酒也喝了不少场,但今天这么齐全的架势还是头一次碰到。即便我自觉还有些酒量,但估计也会在劫难逃。我暗暗叮嘱小A,能少喝就尽量少喝。我是躲不过去了,总不能两个一起牺牲吧。
  哪想到一开席,就完全走了样。我这儿自不必说,小A那边很快就充分感受到西北人民的热情。这种场合他应该经历得不多,笨嘴笨舌,不懂如何招架,让我暗自着急。看来他太需要磨练了。看到他红着脸起身回敬酒,我心里暗叹,完了,完了。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1:36

63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坐在宾馆的前台,和服务员较劲。服务员知道我是厂里的客人,小心地应付着。我看看表,快凌晨一点了。
  恍惚中,我记得小A跑了,房间应该是空无一人。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一点也记不起来。我只知道心里苦,很苦,为母亲的病,为小A的跑,为这趟不得不来的差事。
  我顾不上时间晚,挨个给陪我喝酒的人打电话,询问小A的下落。我心存侥幸,没准儿他们单独带小A去哪儿潇洒了呢。但他们异口同声,说把我和小A一起送回房间。
  小A真的跑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苦涩。
  “给我退房。”我向前台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要求,尽管我也不知道退了房我会去哪儿。



  不一会儿,工厂的一个部长出现了,我估计准是宾馆给厂里打了电话,这回脸彻底丢大发了。
  “B总,这是怎么了?”他转过头冲着服务员,“看看你们,也不把B总照顾好。”
  服务员唯唯诺诺。
  “不好意思,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喝多了。”这话我必须得说。
  “没事。你看咱们是找个地儿喝喝茶,还是回房间睡觉?”
  “回房间吧。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折腾过来了。”
  “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把你照顾好是我的责任嘛。”



  回到房间,送走部长,我合衣躺在床上,不停地问自己一个问题:老B,你怎么了?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朋友就打来电话,问什么时间出发去太白山。我借口头天晚上喝得太多,身体不舒服,推掉了。
  本来想和小A好好谈谈的,他不在了,还有必要去吗?
  昨晚回到房间,我和小A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个端倪。看我一直穿戴整齐,不应该是床上的事啊。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能让他三更半夜逃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再一次拨打他的电话,还是关机。从夜里我就一直不停地拨,尽管我知道这次出来他没带充电器,在火车上手机就没电了,我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或许这次我真的失去他了。我想起王朔那个著名的短篇:永失我爱。
  惆怅和心痛很快就被担心所代替,臭小子,无论如何,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一整天,我都躺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工厂的人都以为我去了太白山,没人来打扰我,这正合我意。一幕幕,我和小A的片段,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可是我却失却了喜怒哀愁,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和母亲通了三次电话,老太太很坚强,嘱咐我不要着急回家,先把事情做好。插着胃管,她说话很费劲,还是和我开了几句玩笑。我强忍悲痛,告诉老妈下周一定回家。我怕这边有什么变故,不敢把日子说死。
  妹妹偷偷告诉我,老妈病情还算稳定,用上药也不怎么疼痛了,只不过好像突然间衰弱了许多,经常睡觉,而且一睡就是三四个小时。我叮嘱妹妹,不管怎样,该想的事一定要想到。妹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啜泣。



  再次拨打小A的电话,还是关机。
  生活,真的要这样乱成一锅粥吗?
  周日中午,接到电话通知,视察的层级要提高,不仅局长要来,一位副部长正在西安,也要参加周一的视察。我连忙通知工厂,进行必要的准备。工厂极为重视,几个头头和我从下午一直忙到后半夜三点,总算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抽空和老妈、妹妹通了几个电话,老妈还是老样子,但从电话里我能听出她的痛苦。妹妹告诉我,尽管老妈一再叮嘱我不要着急回家,但她很想我,好几次问过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生上一双翅膀,马上飞回去。
  小A的电话终于开机了,但他不肯接听我的电话,我再打,他已经把我设置成黑名单,始终显示忙音。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回到北京,或者径自回了石家庄。无论在那儿,他都是离我而去了,这个时候我无暇顾及到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我想了想,还是给前妻打了电话,告诉她周二我要带儿子回家。他们七月中旬就要走了,现在正该忙着准备吧。接到电话,她倒好像在意料之中,安慰我几句,说她也会一块儿回去。这样也好,不然万一有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顿儿子。



  周一的古城,天阴沉沉的,早饭后飘起了细雨。尽管只睡了两个小时,尽管心里惦记着老妈和小A,可是一旦面临着工作,我还是精神抖擞。参观、汇报、视察,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临近中午,副部长的总结讲话,对我们的项目进行了充分的肯定,指示一定要抓紧装备部队。整个团队,辛苦了一年半,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我放松了坐直的身体,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老妈,我成功了,你听得到吗?



  午餐的酒桌上,我走到副部长的身边,向他敬酒。他站起身,端起酒杯,端详着我。
  “这个东西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是。”
  “不错啊,年轻有为。”他拍着我的肩膀,“感谢你们啊!”
  “这是我们的光荣。”这一刻,我想起了长眠在地下的父亲,“再说,差一点儿,我也就是名军人了。”



  “是吗?”他笑了,“这样就好,不然我们还不能认识呢。”他和我碰了杯,杯中的茅台一饮而尽,指着我说,“我记住你了。”
  我连忙喝光杯中的酒。
  午饭后,厂里安排到法门寺游览。我陪在副部长的身边,为他撑着伞,边走边回答他的问题。我脸上笑眯眯地,心里却恨不能杀死他。副部长大人,别怪我,为了老妈,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送走副部长,我召集公司的大部队开会,布置试产工作,之后赶到机场,乘末班机返京。
  一切还算顺当,明天就能见到老妈了。
  小A,我就要回来了,你会在家里等我吗?



  我点着一根烟,倚在床头上抽起来。我的心就像飘腾的烟雾起伏不定。忽然,我觉得有哪儿不对。我掀开枕头,临走时给他留下的钱不见了,我再拉开床头柜,那一条烟已经拆封,我拿过来数一数,只剩三盒了。
  “这才几天啊,也忒能抽了吧。”我自言自语。
  蓦地,我的心一动。他没走,从烟的消耗看,他最近还在家里呆过。
  难道他一直住在家里?我长长地喘了口气。
  可是,这么晚还不回来,他能在哪儿啊?八成是和小傅约会呢吧。



  我摇头苦笑。哪里还能管得到那么多,有了他的痕迹,他还活着,能让我感受到,这就够了。
  我脱光衣服,去浴室洗澡。或许过一会儿他就该回来了吧?
  洗完澡,躺在床上连抽了两根烟,小A还是没有回来。我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他做什么呢?小傅晚上怎么会有大把的时间用来陪他?莫非小傅也转性了,为爱放弃一切?
  算了,不等他了,这些天太累了,还是睡觉吧。
  早晚有一天,你会为失去爱情而伤心不已的,我对自己说,但不是现在。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朦胧中,电话铃声顽强地响着,我不情愿地抓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老B,你在哪儿?”是小朱,公司的市场部经理。
  “我在家啊。”
  “不好意思啊,这么早打扰你。”小朱忽然变得客气了,这或许和我刚刚骂了他几次有关。这几天他接连给我打过七八个电话,我在老家,哪有心情搭理他。其实这也不怪他,公司里的人并不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
  “说吧,有什么事。”
  “招标的事。你能来一趟公司吗?”
  市场部最近正在投一个标,如果中标估计能挣一千多万,我也找了不少关系,可能戏很大。
  “今天不是周日吗?明天不行吗?”我想等小A,不愿意走。



  “不然,”他迟疑着,“我们去你家吧。”
  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叹口气,“算了,我还是去公司吧。”
  我把时间定在下午一点,这样我能在家里多呆一会儿,没准什么时候小A就回来了呢。
  我坐在办公室,尽量平息自己的怒火。在公司,我很少发脾气,更别提今天这样的暴怒了。我刚刚把小朱他们撵出去,告诉他们半小时后再来找我。
  他们果然把事情搞砸了。马上就要投标,为我们提供产品的国外厂商竟不肯签署授权书,理由是我们在他们的产品上加了一个模块。最初的商务谈判都没谈明白,真不知道这帮饭桶是干什么吃的。



  这个标是中不了了,即便我们能在招标委员会蒙混过关,竞争对手也会跳出来咬我们的。按理说,这本不是我们的主业,中不中标关系倒不大,但问题的关键是我已经找到一个极为关键的人物,而他又对我很感兴趣,暗示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做很多事情。这次做得不好,势必让他失去对我的信任,这条线就算断了。
  淌出一条路不容易,可断了它再简单不过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条路啊?
  我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十八楼的视野很开阔,我的心却开阔不起来。母亲走了,小A也不见了,我这么折腾,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回转身,打开书柜,最后一次为母亲买的药静静地躺在那儿。见到那些药,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眼泪湿润了我的眼眶。老妈,你还好吗?
  抽完一根烟,我叫进小朱,研究善后。



  走出写字楼,我感到很疲倦。六月的阳光斜照在身上,让人变得懒洋洋的。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我才想起整整一天我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算了,忍忍吧,过一会儿就是晚饭时间了。
  今年怎么事事都不顺啊?我沿着街道向前走,短短的两分钟的路程,看似却很遥远,或许是太累了吧。
  小A在做什么呢?他是在逃避我吗?我不在,他会开心吗?我们俩算什么,他真的需要我吗?意识到不知不觉我又想到小A,我不禁苦笑。
  小A会在家吗?如果他不在家,那栋令人伤心的空房子,我还能走进去吗?抑或是他在家,见到我亲口告诉我要离开我,我能承受得住吗?
  爱,究竟是什么啊?



  前面就是路口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我该去哪儿呢,去通州,还是回自己的家?相比较而言,这个选择还算简单,如果人生遇到岔路口,我们会怎么抉择?
  正犹豫着,有人狠狠拍了我的肩膀,在我身后大声叫着:“老B。”
  我回转身,阳光很刺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小健。
  “怎么了?不认识了?”他哈哈大笑。
  “化成灰我也认识你啊。”我也笑了,“鬼鬼祟祟跑到这儿干什么呢?”



  “想买个DV,这不,转了大半天也没有中意的。”
  “你太挑了,照这么挑,小心找不着媳妇。”
  “还巴不得没人烦我呢。”他夸张地摊开双手,“对了,你干嘛呢?”
  我指指不远处的写字楼,“刚从公司出来。”
  “星期日还加班?太奉献了吧?”



  “哎,还不是一堆乱事儿。”我叹气。
  “情绪不高嘛,这哪是老B啊。”
  “去你的。你们还玩牌吗?”
  “玩啊。”谈到玩牌,他兴高采烈,“前两天还聚过呢,就是缺你。”
  我笑笑。小A来北京后,我就再没参加过活动。
  “光忙着挣钱了吧?把这帮朋友都忘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我锤了他一拳,“有时间吗,一块儿坐坐?”
  “行啊,去哪儿?”
  “公司楼下有家上岛,去那儿吧。”
  “好。”
  休息日,店里的人不多,我带着小健直接在吸烟区坐下。



  小健不吸烟不喝酒,真不知这样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我曾就此打趣过他,他只是耸耸肩,根本不理我。我叫了份套餐,他只点了一杯茶。
  “饿了,早饭、中饭都没吃。”我向他解释,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不来点儿吃的?”
  他摇摇头,“哥们儿,别太玩命。”
  “我知道。”我点着烟,长长地吐了个烟圈。



  他盯着我,直直地看,我们有快两年没见面了。
  “我是妖怪啊?看起来没完没了。”
  他伸个懒腰,用双手托住后颈,仍旧看着我,“你状态真的不好,刚刚在街口我都不敢认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着窗外,茶色玻璃把外面的世界变得很昏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母亲刚去世。”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1:56

  “是吗?丧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
  “别太伤心,人都要经历这些的。”他安慰我。
  “是啊,都要经历的。”我咬住嘴唇,“只是这个伤心劲儿还过不去。”
  “总要一段时间的,想开点。”
  我点点头,“老太太没遭什么罪,挺庆幸的。”



  “那就好。”他伸出手,拍拍我的手背。
  “人的情感啊,真是说不清。年轻时叛逆心强,总觉得养儿育女是物种延续的需要,是父母应尽的义务和责任,那时不是不懂感恩之心,而是觉得就没必要有感恩之心。”我换了根烟,继续说,“长大了,自己有孩子了,才知道满不是那回事。父母养育儿女,那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啊。明白了,想补偿,想感恩,却也晚了。”
  “人都是这样的,只有经过事情才会明白。但是我想,父母是不会怪罪儿女不懂事的。”
  “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宁肯他们怪罪,没准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其实你必要这么自责。”小健打断我,“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你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点,你现在所感受到的,可能是父母几十年前感受过的,也是你的后代在几十年后要感受的。”



  “或许吧。”我回味着他的话,“但愿死亡对老妈是个解脱。你说,真有生死的轮回吗?”
  “这个问题太高深了,我不知道。”小健笑笑,“不过加缪说过,死亡的不确定性,使人对把握自己的生命长短有一种局限。我觉得是否有轮回不重要,关键是人如何把握自己的生命。”
  我想起妈妈拔掉胃管的情形,“或许死亡是人生的最后一道风景吧。”
  “是啊,”他看着我,“所以说怀念亡者是为了生者更好地生活。”
  “我知道。”我点点头,内心充满感激。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2:15

64

 套餐上来了,小健也不是外人,我大口地吃起来。



  “慢点,也没人和你抢。”小健不由得乐了。
  “真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就吃了一桶薯片。”我边吃边含糊地说。
  “你呀,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这点倒还真得跟你学。”
  “知道就好,”这小子得便宜卖乖,“别以为你那样就是个男人。”



  “不敢,不敢。”我抿着嘴笑。
  “一笑就准有坏水,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我狼吞虎咽,他在对面静静地看。
  总算吃完最后一口,我放下盘子,把杯子里的汤喝光,用纸巾擦着嘴。我叫过服务员,示意他把餐具撤掉,又换上一杯茶。
  “还别说,你这架势还真是个爷们样,很多女人就喜欢这样的。我就不明白了,东北男人有什么好?”
  “那是,再不济,总比你这种小白脸强些。”
  “说你咳嗽你就喘,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我们都笑了。
  “还是一个人?”小健问我。



  “嗯,不算吧。”
  “有主了?怪不得都不参加活动呢。”
  “也不算。”
  “你究竟什么意思?”他有些夸张,声音很大,服务员在远处看着我们。
  “你吃伟哥了?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啊?没见过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啊,刚夸完你是个爷们。”
  “你就损吧,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你又不交钱,还想讲职业道德?行,算我没问还不行吗?”
  小健冲我笑着,我知道他并没有生气。小A的事我曾和他谈过,我犹豫是否再和他提起。
  “你还记得小A吗?”我问他。
  “小A?”他歪着头想着,“是不是那个保安?”



  “是。”我点头。
  “当然记得啊。你不知道你和我说你喜欢上男人,我印象有多深刻。”他坏笑着。
  “我们在一起。”
  “真的吗?”他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像个心理医生。
  我点头。
  “老B,我真服了你。他在北京?”



  我继续点头。
  “向你致敬。”他真的敬了个军礼,“我就琢磨着,我们这拨人,也就你能折腾点事出来。”
  “净瞎掰。”这种恭维我可不愿意听。
  “过得好吗?”
  “不算太好。”我摇摇头。



  “为什么?”
  “你知道直男吗?”我反问。
  “不会吧?”他捂住嘴,把笑声生生憋了回去,“你是说你喜欢上一个直男?”终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回可真有你受得了。”
  “幸灾乐祸。”我吐了个大大的烟圈给他。
  “你也有今天,哼。”他假装咬牙切齿。



  “是啊,也怨不得别人,这就是我的命吧,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小健趴在餐台上,神色也严肃起来。
  “老B,说实在的,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你不知道我都问自己多少次了。”
  “肯定有些什么,不可能没因没果的。”



  “是啊。只是我想不明白。”我往后靠了靠,缩在沙发里。
  “一般来讲,同性爱的本质也许就是自恋,通过爱和自己相似的对象来满足自恋。你自恋吗?”
  我想起每天早晨在浴镜前的情形,点点头,“或许吧。”
  “其实成功的男人都自恋,你不用不好意思。”小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们俩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特亲切,后来想一想,那是因为他特像原来的我,尤其是他的神情。”
  “这就对了,总归是有些原因的。这是一见钟情?”
  “当时不知道,也是后来意识到的。”我忽然感到有些局促,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
  “有些紧张了?”小健的目光恢复了锐利。“不然就换个话题吧。”



  “没事儿。”我掩饰自己。
  “我习惯了倾听,也惯于引导别人说话。我没别的意思,有些话说出来,你会好受一些。”他忙着解释。
  “我知道。我只是憋的时间太久了,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还有一层顾虑。和小A相比,我算幸运多了,总还能有个朋友谈谈这些话题,打死他他都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些,有什么苦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我这样做,对他岂不是大大的不公平?再说每每背后和别人提到他,我都会有一种背叛他的感觉。
  小健会意地一笑,“我记得上次见面你还很彷徨,现在想开了?”
  “倒是想开了,可是放不开。”
  “哦?”他不明所以。
  “我是指性。不喝多了我一点都放不开,没法面对他。”
  “你还是没想开。”小健“嘿嘿”地笑,“这方面你们和谐吗?”



  “怎么能和谐呢?他顽固得要命,抗拒甚而反抗,即便顺从,也不会主动。”当然,除了第一次,初夜的疯狂我记忆犹新。
  “你读过金赛性学报告吗?”
  “年轻时读过。”我奇怪为什么他会把话题扯到这儿来。
  “男人做爱,是疯狂的、有力度的美,即使是异性恋者,也会被同性激发起性冲动,久而久之,在自我心理暗示下,他也会逐渐接受同性性行为。”
  “真的假的?”我不以为然。



  “书上好像就是这么写的。”
  “有没有性行为,我倒不是太在意,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况且他还不愿意。”
  “瞎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才多大?”
  “真的,我更在意一些心理方面的感受。”
  “一些类似精神层面的东西?”



  “是。”我点点头,“他很反感这些,如果为了我他肯接受,打死我我都不会和他做。其实我在意的是他的态度,而不是性行为本身。”
  听着我的绕口令,他缓缓点头。
  接下的一个小时,我大致讲述了这两年自己的心路与困惑,从离婚一直讲到母亲去世。小健只是静静地听,偶尔插一两句话。很多年我都没有这样信任一个人,仿佛讲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故事。当然,细节很少,我不想过多地谈及小A,讲出我的感受就够了。我说得口干舌燥,让服务员为我续了杯茶。
  “哎,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事。”小健掩饰着激动,说得很平静,“原来只是知道你离婚了。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挺得住。”我笑笑。
  “你还笑得出来?前几天我们还议论起你,说你小子肯定日子特滋润,哪承想是这个样子。”



  “别把我说得那么惨,不至于吧。”我又点着一支烟,“初恋时曾想象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后来想通了,幸亏当时没和别人这么讲,否则不得让人家笑掉大牙?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这话说得也对,不过,你的经历和我的极端病例都有一拼。幸亏认识你几年了,不然我都会劝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有那么严重?”我不解。
  “没有,”他摆摆手,“我是说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
  “哦,这样就好。”
  “你不用太紧张。”小健笑了,“其实大多数人的心理都不是完全健康,只不过人们意识不到罢了。就拿你来说,你的坚忍,在别的语境下,可能是个美德,可是在精神卫生学来讲,没准就真有点问题。”



  “真的吗?”我思忖着他的话。
  “或许吧。”他未置可否。
  “聊聊你和小A吧。”他转换了话题,“在你心里,究竟把他当作什么呢?”
  “刚刚不是说过吗?我自己也说不清,好像都混在一块儿了。”
  “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小健看着我,“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的关系有三个层次:亲人、兄弟和爱人。”
  我点点头。
  “我有种感觉,可能不完全是那回事。”



  我诧异地盯着他。
  “我不是说你瞒着什么,有些东西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样啊。”
  “老B,你想没想过,你会不会是把对老婆孩子的爱都转到他身上了。”
  “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我想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



  “他哪儿最吸引你?”
  “我想想,可能是他那张脸吧。”我的眼前浮现出小A年轻、充满活力的脸。
  “他真的那么英俊吗?”小健笑出声。
  “倒不一定是英俊,这种事从来都是王八瞪绿豆。我是说他那张脸年轻、有活力。”
  “能看出自己的影子?”



  我想了想,“应该吧。”
  “老B,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他把身体靠向沙发,“尽管上次找我时你很彷徨,但听了你这么多事,我总觉得在你的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同性爱。”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成长时期,你和同性接触多吗?”
  “废话,当然多了,难道你不是吗?那个时候不开放,男女生都不说话。”
  小健笑了,“我指的不是这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的话掀开了我的回忆。十四岁离开家,我就在社会上交朋友,那时我过的是双面人的生活,在学校和家里,是个优秀的学生;在社会上,又和流氓地痞无异,和很多人都是过命的交情。
  “也许有吧,你知道我们东北人都傻,特讲哥们义气,有些人的感情比和他们的媳妇都要好。”
  “你傻吗?没看出来啊?”小健坏坏地笑。
  “老B,没准你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他又严肃起来,“我和你说过,同性爱也许在本质上就是自恋,通过爱和自己相同的人来更爱自己,爱一个自己缺少而对方拥有的人,来弥补和完善自己。”
  “是吗?”我问他,也在问自己。



  “你会不会因为自己没多长时间了,而把希望都寄托在小A身上,把他当作自己的延续,想让他完成你做不完的事?”
  这一点我倒是真考虑过很多次,对他我恨铁不成钢,或许真是这样。我点点头。
  “哎,你过的什么生活啊。你就没想过好好培养培养儿子?”
  “你知道,我可能挺不了那么长时间,耽误他们娘俩干什么?反正留给他们的钱足够他成年了。”
  “这个我信,你以为看不到他成年,所以潜意识里就需要找一个人速成来代替他,是吗?”



  我琢磨着小健的话,半晌没言声。
  太阳已经躲到对面建筑的后面,该是黄昏了。店里仍旧很冷清,服务员懒懒地站在角落里。餐台上的烟灰缸积满了烟头,我叫过服务员,示意他换了一个,又为我们续了茶。
  “老B,累吗?”小健透过烟雾看着我。
  我点点头,指着心口,“这儿累。”
  “你没法不累。”小健笑了,“而且我觉得,小A肯定也累。”
  可能吧,我摇摇头。



  “最后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我看着他,刚想开口又被他打断了。
  “你别否认,这事你干得出来。所以你会把你全部的爱都倾注到小A身上。”
  我苦笑着摇摇头,掐灭手里的烟蒂。
  “只是这些,小A能理解多少,他又能接受多少?”



  “我们很少沟通的,脾气都倔。别看我成天嘻嘻哈哈的,实际上我是个内向的人,他也是。”
  “所以你们俩都会不停地受伤。”小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没见过小A,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说实在的,我也弄不清。”
  “你们的关系太复杂了,而且纠结得这么深,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
  “老B,你用情太深,我也不想劝你什么。找时间你们好好聊一次吧,梳理梳理这些感情。你能不能试试让你们的关系简单一些,要么是爱人,要么是兄弟,不然这个结你们永远解不开。”



  我点点头。
  “另外,过得开心些,别让了还有我们这帮朋友。”
  我由衷地笑了,冲他吐了个长长的烟圈。
  坐在731上,我回味着小健的话。能和别人聊聊我们的事,我心里轻松多了。可是小健说的那些话,把我弄得更糊涂。生活本身就是说不清的吧,即便是心理医生。反倒是他最后的两句话提醒了我。是啊,我可以试试让我们的关系简单一些,这样可能我们都会轻松点。只是这还是我们要的生活吗?
  生活都有惯性,而这惯性轻易很难改变。本来我还犹豫晚上回哪儿,可是一见到731,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登了上去。小A也是这样吗?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好好谈一次。但愿晚上他能回家。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3:01

65

  真不知小A是怎么想的,我们有十几天没见面了,他想怎么做就由着他吧,在清真寺我就做了这个决定。
  如果小A要离开我,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我原本的计划是我们在一起呆三年,如今过去两年多了,细想一想,两年和三年有什么分别?如果有爱,一刻亦足矣,何必奢望天长地久;如果没有爱,一天都岂不是太长?
  路,让他自己选择吧。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他。
  公车已经过了杨闸环岛,二分钟后,我就能换到八通线地铁,再过十分钟,我就到家了。小A,但愿你在家。
  小A仍旧不在家。
  望着空荡荡的家,我的心都木了。



  屋里凌乱得很,昨天回来也没心情收拾。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家,我不会让它这么乱下去。我脱掉衣服,开始打扫,干了差不多一小时,总算收拾出个模样。冲完淋浴,我点燃一支烟,坐到书桌前。
  想小A也没有用,随便他怎么样吧。
  无事可做,我打开电脑,浏览帖子。这几天家里有事,没更新多少,网友的留言却很多。有个石家庄的朋友提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大意是如果我把小A带入这个世界,我就不能撒手不管。“你确定你能给小A以后吗?你老说你可以给他奉献许多,我们也看到了,但是名分或者一些问题,你真的能给他吗?你要考虑清楚哈,你家人那边呢?如果你把他带入这个世界最后却要撒手不管,那我觉的你实在是....毕竟这里的人都不容易哈!”



  看着这位名叫“o0望崽大馒头0o”网友的留言,我思忖良久。恰好之前我刚刚写到第一次见小A的母亲。其实一见到他母亲,我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我们拥有爱情,这个爱情也是没有未来的。总有一天,他都要离开我,结婚生子。即使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忍心让老人伤心。我不敢平视他的母亲,是因为难以言状的愧疚感。我忽然发现,我竟不敢让他爱上我,这个发现让我不寒而栗。



  明知道结局,为什么还要纠结呢?莫非只是为了彼此的欲望?难道我们真的都是金刚不坏之身?
  我把头埋在臂膀里,不敢再想下去。
  再燃一根烟就离开你
  过去的尝试都已过去
  再燃一根烟就放弃你
  虽然失败我曾努力



  也许当我离开你
  你也不会太难过
  等我抽完这根烟
  我就走
  虽然演出到尽头
  我却依然还沉醉



  虽然说是不在乎
  我却怀念
  百无聊赖,在网上挂了一夜,凌晨时在床上眯了一小觉,又梦见和小A相拥而眠。这是他来北京后,第一次梦见他。梦中的我们,平静而亲密。
  眼看快九点了,小A还没回来,我得去上班,没办法再等他了。无奈之下,我给他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知道小A的消息。
  “你们又喝多了吧?”他哥笑着问。
  我随口搪塞过去,让他有什么消息通知我。过了一会儿,我收拾停当,正准备下楼,他哥的电话过来了。



  “B哥,我找到小A了。”
  “是吗?他在北京吗?”
  “在啊,他说在家里睡觉呢。”
  “净瞎掰。”我都懒得再生气了,“我就在他这儿呢,哪儿有他的影子?连着两三天他都没回家了。”
  “是吗?”他哥沉默一会儿,见我没接话,又说,“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不然我再问问他?”
  吵架?我苦笑。“算了,知道他活着就行了。”我挂断电话。
  下楼的电梯上,我又想起小A的话。在家里睡觉?那个家啊?小A,如果真的让我知道你是和小傅一起过夜,别怪我手很,我舍不得动你,对别人可是没什么理由要怜惜的。
  十几天没上班,压了一堆事,我忙得连抽烟的时间都没有。下午稍稍轻松一刻,我连忙抄起烟盒,直奔楼梯间。



  我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般我不会在办公室打私人电话,抽烟时给老妈和小A打电话,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一串熟悉的号码拨出,静待两秒,电话通了,听筒里响起熟悉的音乐。每次在这音乐后,我都能听到老妈的声音,可是今天直到系统提示无人接听,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再也不能听到老妈的声音了。
  心里酸酸的,我猛吸几口烟,扔掉烟蒂,再拨打另外一个号码,很快“小A”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电话通了,响了一声,又换成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这个该死的家伙,仍旧把我设在黑名单。
  我叹了口气,靠在栏杆上,好半天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我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烟雾在楼梯间里升腾。老妈去了,小A也走了,往后抽烟时,我还能给谁打电话呢?
  第二天是老妈的七日,我订了最晚的一班车回东北,这样下班还有时间去通州转一趟。
  赶到通州,天都有些黑了。站在楼下,我抬头望向熟悉的窗户,一束橘黄色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顽强地闪烁着。



  我的心跳“倏”地加快了,他回来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电梯。
  刚打开房门,一阵笑闹声就传了出来。我一看,除了小A,小东也在,他们正在聊QQ。小A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转过头去。小东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我打招呼。
  小东是他的同学,练散打出身,山东人,人很憨厚,在他同学里还算我看着顺眼的。
  我放下背包,脱掉外衣,站在他们身后。他们聊得正热乎,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和小鹏,他们另外一个同学。
  “小鹏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小A在学校时,他们三个经常泡在一起。
  “小鹏回家了。”小东说。我看看小A,他像是铁定了心不和我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心里暗笑,小样,和我拉硬,好,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耗得过谁。



  “怎么回家了?不上课了吗?”
  “已经放假了,”小东把座位让给小A,看着我脸上的问号,继续说,“今年不是奥运吗?学校早早就把我们撵走了。”
  “这样啊,”我笑了,这么早就避孕啊。“你老婆呢?”
  “也回家了,这不,今儿个刚走,我们把她送走就回来了。”
  他老婆是我老乡,傻傻的,经常说出话来,让我哭笑不得。我心中一动,我怎么忘了这个茬儿呢?小A在学校人缘不错,尽管不去上课了,但和那帮同学还保持着密切的来往。照他那种爱凑热闹的秉性,这些天他完全有可能在学校混着,不一定非得在小傅那儿。



  我点着一根烟,在床上躺下。小东坐在我身边,小A仍在电脑前忙活着。我注视着他,就像平素晚上所做的一样。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目光,假装专注于屏幕,偶尔溜我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收回去。
  臭小子,我才不会说第一句话呢。抽完烟,我起床穿衣,小东见状,忙问我:“B哥,你要走啊?”
  “家里有事,一会坐火车回东北。”我答道,其实也是说给小A听。
  小A手停住了,身体僵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开口讲话,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和小东笑笑,转身出门。
  仪式中午就结束了,众人又来到饭店吃饭。我不习惯一干人的嘘寒问暖,独自一人跑到楼下,单独点了些吃的。小A又出现了,我的心已飞回北京,我决定坐下午的火车返京。
  早晨在坟地,大侠带着儿子也去了。小家伙从出生起,就没见到爷爷,也没给爷爷上过坟,这回总算了却了我的心愿。大侠告诉我,她已经联系好了北京的学校,不着急回北京了,想带儿子在老家多呆几天,还可能去大连旅游。雷厉风行,这是她的一贯风格。



  在老家,很少人知道我们已经离婚。我们都懒得和别人解释什么,在整个葬礼期间,我们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宛如仍是一家人。其实大侠和老妈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本没必要这样做,她能和儿子一起回来,我心里想当感激,只是不经意间对视的时候,我竟发现我们多了一丝生分。
  招呼完众人,妹妹下楼来找我。
  “一会儿就要走?”妹妹问我。
  “是。”
  妹妹叹了口气,在对面坐下。
  “我听大侠说,他们不准备走了,是为了你吗?”
  “应该是吧。”
  “这些日子大侠表现不错。”



  “我知道。”
  我抬起头,妹妹正看着我。
  “儿子不走了,有时间多陪陪他,我看他和你都不怎么亲了。”
  我黯然,“我争取吧。”
  “别不上心,行吗?”



  我点点头,看着她憔悴的脸,我不禁心疼起来。“这些年苦了你了。”
  “你不用这么说,其实想一想,我过得也挺好的。人这一辈子啊,都是命。”她向后梳梳头发,“老妈这一走,我最担心你了。”
  我想笑笑安慰她,但笑得很难看,眼圈却不由得红了。
  “老B,我最怕的就是你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了。”
  “不会的。”我打断她,但是我明白,会像她说的那样。
  她摇摇头,“这样也好。往后没事你别回来了,我们可以去北京看你。”



  我疑惑地看着她。
  “老B,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不能再出事。”
  我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我不会有事。”我故作轻松。
  “我太了解你了。”她显然不以为然,“我知道你顾虑老妈,忍了很多事,你能不能不去做?”
  傻妹妹,你知道我遭了多少罪?我低下头,沉吟不语。
  “再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我抬起头,看着妹妹,慢慢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再回到通州,天已经暗了,我看看表,还不到八点,往常这个时候,他还会在家里等我吃晚饭。昨天走的时候,我说过今天就回来,他还能等我吗?抬头望去,家里的灯亮着,我加快了脚步。
  打开房门,我一愣,他不在家,只有小东一个人在玩电脑。
  “小A呢?”我有些不悦。
  “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晚,他能去哪儿?我边脱衣服边想。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的人选,一个是他哥哥,一个是小傅,可是他哥哥还在秦皇岛啊,看来是和小傅去约会了。
  坐到床上,我发现烫衣板支起来还没有收,他是烫了衣服才出去的,这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我的心仿佛被抓紧一般。
  “找他家小傅去了吧?”
  小东转过头,笑笑,“听电话声是个女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晚上还回来吗?”
  “临走时说是回来嘛。”
  我应承着,把脱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到卫生间洗澡。冰冷的水冲刷着我,我却愈加烦躁。我该怎么办?都已经这样了,他是否在小傅那儿留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那么在意晚上他是否回来,莫非是在为自己寻找某种借口?
  我围上浴巾,坐在床上,和小东聊天。
  “暑假不回去了吗?”



  “回啊,再过几天,等我老婆呢,她从家回来,我们一块回我家。”
  “哦,见老婆婆去啊?”
  “也不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去玩玩。”
  我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他连忙点着。
  “我听小A说,你们也在外面租了房子?”
  “是啊,两小间平房,就在学校边上。”
  “那岂不是成了你们的活动中心了吗?”



  “差不多吧,正赶上要放假,我那儿还能做饭,那帮家伙天天都聚在那儿喝酒。”
  我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大学时临近放假的情景,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我抽着烟,心中一动,莫非小A这些天都在学校?我几次想问小东,又觉得难为情,但最后还是忍不住。
  “这些天小A都和你们在一起吗?”
  这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这不是窥探吗?我怎么能对小A这么做呢?可是我却渴望着听到答案。



  “是啊,”小东丝毫也未觉察出我的异样,“从西安回来他就到学校了,他不在,我们也没意思。”
  我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个烟圈。
  小A回来时,我正躺在床上看报纸。看到我,他一愣,没说什么,脱衣洗脸,只穿着内裤,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看小东玩电脑。他穿的内裤,恰好是我在深圳给他买的前端画有标尺的那一条,我回忆着去年的场景,差点笑出声来。
  他不理我,只顾着和小东说话,我自然也不会理他,继续看报纸。过了十几分钟,他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今天晚上真倒霉。”



  “怎么了?”小东问他。
  “晚上去看电影,刚进去就出来了,没看成。”
  “为什么啊?”
  “刚开演,小傅就接到电话,让她回去上班。”
  “哪个小傅?这么晚还要上班?”小东不解。



  “我家小傅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我心里暗笑,这些话明明是说给我听的,还假装一本正经地冲着小东说。好小子,你装,我也装。我翻了个身,背向他。
  “那妈咪真不是东西,小傅好不容易晚上有时间,约我看电影,又被她给搅黄了,说是去了一个人,指名找小傅。”
  “哈哈。”小东总算明白怎么回事,笑出声,我在心里也笑着。
  “妈咪真缺德,又让我白白花钱。喂,你给陈静打个电话。”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3:27

  陈静就是那个妈咪,这话是对我说的,他应该转过头了吧。小样,抻不住劲儿了吧,终于肯开口了?你肯开口,我还没心情搭理你呢,我把报纸又翻了一版。
  “喂,跟你说话呢。”他拍了我一下。
  “干嘛?”我忍住笑,转过身躺平,看着他。
  “你给陈静打个电话。”
  “为什么?”我装作不明白。
  “骂骂她啊,我和小傅见一面容易吗?他不看我,也得看你的面子啊。”
  “操,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我终于笑出声来,“这个电话我不打。”
  “说说她嘛。”
  “要打你自己打,我把号码告诉你。”
  “那-----算了吧,妈咪真不是东西。”



  “你怪人家干吗?小傅就是陪男人的,有活就得干,又不是专门陪你的,你给人家多少钱啊?再说了,如果小傅心里真的有你,她可以推掉啊,又没人拿刀逼她回去。”
  “也是啊。”他也笑了,“太伤自尊了。”
  十几天没讲过话了,我没想到我们的继续会以这种方式开场。关于妈咪的对话,我宁愿相信小A是在为我们找一个台阶。不过,他这样又如何呢?没有了爱和关怀,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很早我就起床上班了,走时小A和小东还在床上睡觉。除了那一段对话,我们再没说过话。在通州等了他好几天,就是想和他把事情说明白,可是小东在,我又无法开口。
  我始终不能相信,他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即便不是爱人之间的感情,也会有其他。可是不清不楚的生活,终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轨道上了。假如说,我一直迷恋于暧昧之中,是期盼有个明确的结果;如果现在算是一个结果,我就不会再容忍自己沉迷其中。我们该如何继续,我会尊重他的选择。我们必须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3:59

66

  上班的路上,我一再回忆头一天晚上我们对话的情景。本来在他回来之前,想到他和小傅约会,我的心还怪怪的,得知这些天他一直在学校住,我还有放松的感觉;可是从他嘴里听到“小傅”二字,我的心却一点涟漪都没有,就好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让我回想起来都有些吃惊。这是怎么了?是我的心麻木了,还是我已经改变了?



  临近下班,意外地接到了老刘的电话,他约我晚上去星光,看“黑豹”二十周年纪念演出。我想了想,答应了。小东还在,即使去通州,我也谈不成什么。
  老刘在星光门口等我。一年没见了,他倒没什么变化,见了我,仍是拍拍肩膀。
  “我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你真在北京。”
  “不在北京我还能去哪儿?”我笑着问。
  “你是个仙儿,成天飘来飘去的。”



  我笑笑。我到得晚了,我们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没有剩余的桌子,我们找了找,和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拼了桌。小A到北京后,我就没来过星光,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黑豹出道时,我已经毕业了,没时间像上学时那么专注地听歌,但是他们的歌我还是很喜欢,尤其是《无地自容》和《Don’t break my heart》。那时去歌厅唱歌,喝多了我都会吼吼这两首歌。十几年过去了,我老了,嗓子不行了,那种冲劲儿也一点点地消磨,按照宋丹丹的说法,是只能“鞋上去,脚上不去了。”
  垫场演出的时间很长,过了差不多一小时,熟悉的音乐才再一次响起。不少人离开座位,蜂拥至演出台前,随着节奏欢呼起舞,一不留神,老刘也失去了踪影。
  二十年过去了,和我一样,乐队成员苍老了许多,可是狂飙而充满激情的音乐,仍像它诞生时一样,强烈地洞穿着我们麻木的心灵。
  我沉浸在歌声里,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一曲终了,掌声四起,老刘也在欢呼的人群里露出笑脸,向我挥手。我摇摇头,仍旧坐在座位上。
  演出继续进行,人们逐渐变得疯狂。熟悉的旋律再次想起,《无地自容》,我自言自语,随着旋律我大声地唱起来。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不知不觉中,眼前的人群幻化成无数张小A的脸,喜悦的,哀愁的,热情的,冷漠的愤怒的,绝望的------一张张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首歌我唱过无数遍,从来没注意过歌词,可今天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钻进我的心田。这说的是我和小A吗?不由自主地,我站起来,冲向狂舞的人群。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我用心灵在呐喊,小A,你听得到吗?小A,你知道我的绝望吗?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
  人们已是如此冷漠。
  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
  现在不是从前的我。



  曾感到过寂寞,
  也曾被别人冷落。
  却从未有感觉,
  我无地自容。
  歌声一遍遍地重复,我的心一遍遍被震撼。小A,我深深地爱着你,难道你连一个让我爱你的理由都不肯给我吗?你非让我无地自容吗?



  高潮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在等待那首经典的《Don’t break my heart》,可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唱。唱完《无地自容》,他们就谢幕了,即使千呼万唤返场,他们也只是唱了一首《脸谱》。这,或许就是缺憾的美吧。
  老刘和我最后走出演出厅。走在护城河畔,老刘意犹未尽,一边抱怨着没听到乐队演出《Don’t break my heart》,一边轻声哼唱着。
  “听我唱吧。”我忽然有种冲动。
  “好啊,很久没听你唱歌了,再露一手。”老刘喜形于色。
  空旷的街道,空旷的护城河,两个寂寞的男人。我的歌声响了起来。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
  也许不必再说。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
  心中没有把握,
  只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
  一次次的冲动。
  Don"t break m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小A,把这首歌献给你,作为我们的诀别,你听得到吗?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
  也许不必再说。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
  心竟如此难过,



  只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
  一次次的冲动。
  Don"t break m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小A,也许都是我的错,就让它结束吧,但愿在你心里,它是个美丽的错误。
  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
  诱人的美丽。
  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
  美妙的感觉。
  Oh,baby,
  Don"t break my 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小A,离开了我的你,但愿一路走好。
  一曲唱罢,我的眼睛模糊了。老刘叹口气,轻轻拍拍我的肩膀。
  “今晚还有别的事吗?”
  我摇摇头。
  “去我那儿吧,看半决赛。”



  我点点头。
  老刘拉住我,走向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在老刘家,我是随便惯了的,冲过澡出来,老刘已经打开电视,我看看时间还早,躲到书房里上网看帖子。
  我的心近乎麻木了,可是我的激情却仍在燃烧。这篇帖子,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寄托,即使在老妈丧事期间,我也没停止更新,掉头想一想,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一天,网友有很多留言,我也写到了去年生日后,我给小A写的那封信。看着我曾经写给他的信,再想想我们的现状,忽然间我想放声大哭。



  “在你面前,我历来很直,我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你面前,不会隐瞒任何东西。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我会尊重你所有的选择。路,你自己选吧。”这是去年我写给他的话,又何尝不是我现在的心声啊。一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画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如此反复,今后的路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理想,就这么破灭了吗?我对爱情和友情的追求,就这样停止了吗?
  算了,刚刚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优柔寡断,男人的大忌啊!
  “一度以为,我是在为你活着,现在想想,不是,我不仅为你,也在为我自己,活着。所以你不要有压力。给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
  “但有一点,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兄弟,我都会照顾你。这是我应该的。”
  这是我的诺言,小A,我会信守的。



  我抽了一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写帖子。
  不知什么时间,老刘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这是你写的帖子?”
  尽管在网络上已经和朋友们交流过无数次,可是在现实生活中,除了小A,还没有人知道我写这篇帖子。最初的慌乱过后,我坦然了,我做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只要别伤害到小A。
  “是,你看看吧。”我让出了椅子。
  老刘坐下,专注地看起来,我站在他旁边。



  “就是去年春节我见过的那个?”
  “是。”我点头。
  “你们俩有故事?”老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没解释,“你慢慢看吧。对了,里边还写到你了。”
  “是吗?我看看。”
  我翻着网页,指给他看。看着看着,他乐了。
  “还真是有我啊。写得不错,这几段倒挺真实的。”
  总算有人知道我的生活了,就仿佛卸掉了面具,我竟有轻松的感觉。



  老刘不再搭理我,我回到房间看电视,欧洲杯开始了,我喊老刘过来看球。
  “你自己看吧,我看帖子。”他竟不肯过来。
  我笑了,不一会儿,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早晨老刘把我叫醒,好家伙,他整整看了大半宿。
  “写那么长,都累死我了。”他抱怨着。



  “看完了?”
  “没有。”他嘿嘿地笑,“我原来就琢磨着你俩会有什么事,没想到竟是真的,真没看出来,你还好这一口。”
  “滚,一点正行也没有。”我讪讪地骂他。话虽这么说,我却有一丝担心,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好了,不逗你了,那么不禁逗?不像你啊?”他变得严肃起来,“写的不错,挺感人的,我压根就想不到,你爱一个男人能爱到那么深。这回我算开眼了,原来上网看帖子,我总觉得上面的生活离我很远,现在好了,身边就有一个,我好激动啊。”
  “别寻我开心。”我仍忐忑不安。
  “我没开玩笑,说的是真心话,很久我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我和一个男人,你没觉得------?”
  “老B,”他打断我,“说实话,看你的贴子,刚开始时是好奇,可能人们都有猎奇的心里吧,那时我还觉得怪怪的;可是一路看下来,剩下的只是感动了,我都奇怪自己能接受你的这段感情。细想一想,不都是人嘛,我可能做不到,但我没必要反对啊。”
  “你真这么想?”
  他点点头,“是,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们还在一起?”他问我。
  “算吧。”
  “现在他好点了吗?还那么倔?”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4:25

  我无奈地晃晃头。
  “真够你受的,”他笑出声来,“你小子也有今天啊?看你平时那个拽样。哎,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午饭时聊天,小冬和小春终于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晚上下班,他们俩不让我走,非拉着我去活动,死党就是死党,我心存感激。
  小A来北京后,我不想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晚上基本上从未独自出去玩过。但现在一切都该改变了,况且小东还在家里,即使我急于和小A谈些什么,也谈不成。
  其实整个白天,我都在想我和小A的事。昨晚在星光,黑豹的歌声深深地震撼了我,也打消了我仅存的一点幻想,促使我作出离开他的决定。这些年经历过太多的事,已经被敲打惯了,离开他,尽管心会很痛,但我想还能挺得住。我只是不确定,小A是否真的希望我离开?
  这些天在网上,很多网友把小A贬得一文不值,事实应该不是那个样子。尽管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我从不想把别人想得很坏,更不要说小A了。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钱,委曲地和我在一起,我宁愿相信,在我们中间,会有一些就连我们自己也很难弄明白的情愫,即使它不是我所期冀的爱。
  如果我这么毅然地走开,小A会伤心吗?即使伤心,按照他那不服软的犟脾气,他有苦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吧。我走了,他会继续接受我的资助吗?如果因此他放弃了学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不就成了一个罪人吗?
  这些天他躲在学校,是在逃避我吗?或许我们是应该分开,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未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他的新学校就要开学了,可是他还没报名。下午试着给他打电话,还在黑名单,我暗暗着急。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活啊。
  出了写字楼,外面飘着细雨。
  “怎么下雨了?去喝酒?”小春问我。
  “不喝了。”我这种心情,怕自己喝醉。“打球去吧。”
  尽管下雨,打球的人还是很多,我们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论起台球水平,小春,小A和我,我们三个差不多,他俩打的比我准,但我在Robert的熏陶下,防守的功力比他们强。小冬的水平就差多了,平时经常看我和小春决斗,决定午饭由谁请客。有时他也会押宝,押错了,就由他请。
  不料小冬今天跃跃欲试,我们三人轮番上阵。心情不好,手气也背,有一盘差点输给小冬。
  不打算去外面吃晚饭了,我们叫了外卖。我一边吃一边又想到小A。马上就要开学了,他还没报名,究竟他想做什么啊?莫非他真的铁了心要离我而去吗?我借了小冬的手机,拨打他的电话,很快就通了。



  “冬哥。”他舌头有些大,背景声很吵杂,明显又在外面喝酒,而且喝大了。
  “是我。”我压抑住不悦。
  “是你啊?有事吗?”
  “你还上学吗?”
  “上啊,”他拉着长音,“不上学我怎么活啊?”



  “你还知道啊?”
  “废话,我怎么不知道。”他显得倒很委屈。
  “那还成天这么玩儿?”说完这句,我就顿住了,没必要吵架。“今天我和学校联系了,他们说得你自己去报名,明天有时间你给刘老师打个电话吧。”
  “行。”
  我们都沉默了,这么多天没通过电话,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小冬他们张罗周末出去玩,你去吗?”忽然间我想到这件事。



  “随便。”他懒洋洋的。在我们的习惯中,他说随便就是同意的意思。
  “那这样我就安排去秦皇岛,顺便看看你哥哥。”
  “随便。”
  “好,那我就安排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挂断电话。
  我回到球桌前,把电话还给小冬,他们两个激战正酣。不一会儿,小春的电话响了。他看看号码,把手机递向我,“小A的,你接吧。”



  我没接电话,“找你的,你自己接吧。”
  “找我也是问你,”小春坏笑着,“还是你自己接吧。”
  我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小A的声音。
  “我不在,你们打个什么劲儿啊?”
  “嗯。”



  “都谁啊?”
  我忍住笑,“老B,小冬,小春。”
  “什么小春?你不是小春吗?”
  哈哈,这小子还没喝多。
  “我是小春啊。”
  “你不是小春。哦,怎么是你啊?”



  “小春嫌你烦,不接你电话。”
  “小样,他倒涨脾气了,不想活了。你叫他接电话。”
  “算了吧,打球呢。”我拦住他,“少喝点啊。”
  “嗯,我知道了。”
  打完球,天还在下雨,我们分别打车回家。我没去通州,回了自己家。



  两天了,都没去找小A,原来没有他的生活也可以丰富多彩。整整一年半,两点一线,每天的生活都是他,我都快把原来的自己忘掉了。哎,离开他的生活就这样开始吧。
  躺到沙发上,我给他哥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周末会去秦皇岛,他哥很高兴。我不由得想起小A没来北京前我们每天通电话的情景,“再聊十块钱的”,那时我们多温馨啊。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脸红。那时一听他的声音,下边就会硬的不行,长这么大,这种事只在他身上发生过。
  第二天,恰好要去通州办事,我起了个大早,想顺便看看小A,如果小东不在,就和他谈谈,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可是我打开房门,屋里竟空无一人,看样子昨晚他就没有回来。
  我转身想走,但想起晚上还要去秦皇岛,我得把大致的安排通知他,就试着拨打他的手机,结果还是黑名单。无奈,我只能下楼找公用电话,响了几声,他接了。
  “你好。”他懒洋洋的,应该还在床上。



  “你好个屁啊,怎么不回家啊?”和我他可从来没这么有礼貌。
  “用你管啊?”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但我强忍着。
  “行,咱俩别大早晨就吵架。对了,我们晚上十点出发。”
  “不去。”



  “不去?不是都说好了吗?我这儿也安排完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不去就是不去。”他挂断电话。
  我一下楞住了,气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按下重播键,可他竟不肯再接电话。看店的小老板异样地看着我,我不得不离开。
  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他不去,不是搅局吗?
  我越想越气,但今天有正事要办,没时间搭理他。



  我走到路边等车,恰好又有一个公话,我再次拨打他的电话。
  “你烦不烦啊?”他吵了一句,挂断电话。
  堆积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提醒自己,马上要和别人见面,不能动怒。我知道他没别的地方可去,学校放假了,他又和小东在一起,他只能在小东那儿住。
  这样和我耍,你太嫩了。躲着我,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我拨通一个电话。



  “帮我找个人,住在XXX路附近,山东人,叫XXX,前不久刚租的平房,在XXX校上学。知道在哪儿住就行了,不用动手。”
  我收起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
  下午,我坐在办公室,心烦意乱,我没想到身经百战的我,竟能被小A这个家伙折腾到如此地步。
  百无聊赖,我登陆QQ和MSN,想和网友们聊会儿天。
  QQ和MSN我很少上,主要是年龄大了,比较懒,再说我原本的生活离网络很远。如果不是小春笑话我,我可能连帐号都不会申请。有了账号后,主要是斗地主,很少聊天。曾经想加小A为好友,但他不肯,我只能作罢。也好,给他保留一点自己的空间吧。
  自从在天涯上发了这篇帖子,我结识了不少网友,和他们聊天是件很开心的事。压抑久了,这也是种宣泄的方式。正想着,屏幕下方的小人头开始闪烁,我点击一看,是“一秘”。
  “一秘”也是通过天涯认识的,是当时我唯一见过面的网友,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见过小A的网友。他曾笑谈要为我组建个粉丝团,由他担任一秘,从此我称他为“一秘”。
  “还活着呢?”这是我惯常的问候语。
  “你就不能有点创意?”



  “我得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和死人在说话。”
  每次聊天,我们都会这样先开开玩笑,不知不觉,话题总会转到我和小A。一秘知道我心情不好,有一个晚上,我们曾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创下我电话史上的新记录,我母亲去世的消息以及我和小A的近况他都清楚。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临近下班,我突发奇想。
  “晚上喝酒?”
  “好啊。”他很痛快,后来我才知道他本来要去健身的。
  “约上小北吧。”小北是另一个网友,也住在通州,一直没机会见面,他和一秘也有联系。



  “行啊。”
  我们约定晚上在通州喝酒。
  我和一秘坐城铁赶往通州,在果园城铁站下了车,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等小北。我指着不远处的楼群,对一秘说:“小A就住在那儿。”
  “把他也叫过来吧。”一秘冲我笑。
  我犹豫不绝。如果知道一秘他们的真实身份,小A打死都不会来;如果瞒着小A,我又有一种背叛他的感觉。
  “够呛,他不一定能来,再说他也不一定在家。”我推托着。



  “去看看嘛,我们都走到这儿了,你不知道我们多好奇啊,是什么样的人把你折腾成这样。小北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呢。”
  “我上去看看。”我点点头。穿过马路,走进小区,坐电梯上楼。一路上我在琢磨,如果一会儿见到小A,就我们俩的火爆脾气,到底能发生什么呢?
  打开房门,空无一人,我感到一丝轻松。
  回到城铁站,小北还没到,等了一会儿,我们瞧见一个人四处张望,向我们走来。
  “B哥?”我们都没见过小北。
  我向他伸出手,又把一秘介绍给他。
  稍事寒暄,我们去找饭店,最终决定在韩国串吧。



  都是北方人,吃饭自然少不了喝酒,再说本来我就是想把自己喝醉。我们点了几个凉菜,韩式烧烤,又叫了啤酒。
  小北在石家庄上的大学,毕业后又在那儿工作过两年,我们自然有很多话题,我们聊得很热乎,不料却稍稍冷落了一秘。
  酒下得很快,不知不觉,话题又转到小A。
  “你们俩真够折腾的,让我们也跟着折腾。”一秘笑着说。
  “就是。”小北附和着,“B哥,我看算了吧,这种人不要也罢。”



  我皱皱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前一天我刚刚下定了决心。
  “也许小A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他们俩对视一下,“怎么说呢?”小北问我。
  “我总觉得多少他对我都会有一些感情的。”我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不然我都不能想象,他脸皮得多厚啊,他能好意思吗?”
  “你是说因为他心里有感情,才会和你这样肆无忌惮?”
  “不然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这个问题让我想当迷惑。
  “我看未必。现在的人啊,难说。”小北不以为然。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4:49

  “细想一想,他也挺不容易的,碰到我这么个人。”
  “你怎么了?”一秘笑了。
  “哎,我知道他心里也很苦的。”我叹气。
  “你不是说准备分手了吗?”
  “是啊,我是希望两情相悦的,勉强的东西没意思,我更不会乞求。”我的目光越过他俩,落到对面的墙壁上,我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只是我总担心这样会伤到他。”



  “伤到他?”
  “是啊,”我摇摇头,“那小子是个闷葫芦,嘴又硬,有什么也是不会轻易说的。我从来不知道他对我的真实感情,万一他没那么绝情,我这么走了,他会不会伤心?还有,如果他真的对我无情,我离开他,他还好意思接受我的资助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两年不是都白费了吗?他不也就毁了?”
  “你为他考虑这么多,他又为你考虑多少?”
  我没理会小北,继续说。
  “所以,好多网友劝我放手,但他们不知道,我这儿放手有多难吗?”



  “真够难为你的。”一秘感叹。“你怕伤到他,难道你自己就不受伤吗?”
  我没接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B,还是算了吧,”小北说,“真不想看到你们这样,两个人都难受,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笑笑,“哪儿有个头啊?好多人觉得我这儿一味地付出,而得不到回报,却还在坚持着,以为我有多伟大。其实我哪儿有什么伟大啊?只不过在我心里,早把他看作一家人了,一家人,你明白吗?从一开始就是。”
  两人对视一下,都没说话。
  “即使他不爱我,即使我再恨他,他也是家里人,杀人犯总归也有家吧。”



  “那你准备怎么办?”一秘问我。
  “我自己发过誓,不会撵他的,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供他上完学。”
  心情不爽,酒量也不成,刚喝了三瓶啤酒,头就晕了。送走他们俩人,摇摇晃晃,我坐电梯上楼。
  小A还没回家,我的心空荡荡的。这几天想了那么多事,身心俱惫,我连脸也没洗,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就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小A还是没有回来。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无奈肚子咕咕地叫。冰箱里没有什么东西,我在厨房找到一袋方便面,对付吃了一口。
  小A,你是在躲着我吗?我真的让你如此厌烦、恐惧吗?可是小A,你是个男人,有问题就得解决,不见面不是办法。有什么说出来,天又塌不下来,再说,你以为躲得过我吗?
  我看看表,快十一点了,昨天早晨打的电话,怎么着下午也会有消息了吧。



  我打开电脑,看自己的帖子。这些天,这篇帖子已经成了我的寄托。
  看了网友的留言,我继续写帖子,正写到我第一次问他我们俩什么关系,我不禁又想到最后一抹晚霞下他那略微羞涩的脸。我停下打字的手,靠在椅背上,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了双眼。
  小A,你在哪儿啊?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写完一段,把它发上一路,我偶然发现小A的电脑下压着一张纸条。我抽出来,原来是一张民航医院的门诊费收据,日期是两天前。怎么,他病了吗?我心急如焚,陷入深深的自责。他身上应该没多少钱了,我却连他有病都不知道,每天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还是人吗?这种时候他正和我较着劲儿,有事肯定也不会主动找我,我怎么这么大意呢?我就不能多关心他一些吗?和他置什么气呢?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烦意乱。小A,你现在怎么样?没照顾好你,你会怪我吗?
  有门诊收据,就应该有病例啊,猛然间我想到这点,连忙回到书桌前翻动起来。书桌很乱,我没找到病例,倒是找到一份体检报告单。
  体检报告单?一般只有入职的时候才需要啊。这小子这些天在找工作吗?他难道不想上学了吗?天啊,从西安回来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一晚有什么事,竟如此般深深伤害了他,以至于他连书都不想读了。看着体检报告单,不知不觉我竟乐出了声。小子,想溜吗?要自立了?这才像个男人样。我心里有一丝惆怅,但更多的是欣慰。只是小子,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告诉我啊。
  我又点着一支烟,想象着他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忽然,一幕场景出现在我脑海。凌晨时分,小A穿着保安制服,在歌厅的电梯旁等候小傅下班。电梯门开了,小傅走出来,两人拥抱着,向外面走去。



  这个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眼前晃动,我的心也一次又一次地被刺伤,怒火在胸中聚集。小A,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是自寻死路。
  小A,我不反对你找女人,但不是现在,你能再给我一年时间吗?我只要一年。
  小A,我不反对你找女人,但决不能是小傅,除了她的身份,我不会允许你找一个曾经和你一起伤害过我的女人。
  屋里烟雾缭绕,我站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户,窗外一片艳阳。
  小A,你好自为之。
  连抽了两支烟,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见到他面再问个清楚吧。我坐回电脑前,继续浏览帖子。一个喇嘛给我发了首歌,是Elton Jhon的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闲来无事,我在网上下了这首歌,放给自己听。Elton Jhon的歌我没听过,但前奏一响,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被它攥紧了。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love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care,
  What do I do when lightning strikes me,
  And I wake to find that you"re not there.
  What do I do to make you want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be heard,
  What do I say when it"s all over,



  And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听完这两段词,我的眼睛湿润了,曾经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It"s sad, so sad,
  It"s a sad, sad situation,
  And it"s getting more and more absurd.



  It"s sad, so sad,
  Why can"t we talk it over,
  Oh it seems to me,
  That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What do I do to make you love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be heard,
  What do I do when lightning strikes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What have I got to do,
  When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一遍又一遍,我任凭播放器重复播放着,泪流满面。小A,你让我怎么做啊?你瞧瞧我都想了些什么?难道我不是爱你的吗?难道你不是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吗?
  算了,随便你吧,我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事?我怎么能凭借爱的名义去干涉你?



  你走你的路吧,需要我,我会在你身边,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会消失的。
  含着眼泪,我给喇嘛回帖。喇嘛,谢谢你,你平静了我的心。
  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Elton Jhon的歌声在屋里回响着,回响着。
  不知迷糊了多长时间,门开了,这小子回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脱掉衣服径自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听背景音乐,他又开始玩赤壁了。



  我躺着没动,我的电脑里还在播着Elton Jhon的那首歌。两个电脑的音乐声混在一起,近似噪音,他皱皱眉,调低了他的音量。
  我不知能开口和他说什么,只能继续听歌。他好像也懒得搭理我,专心地玩游戏。略带沙哑的歌声一遍一遍重复着,闭上眼睛我都能哼出歌词。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在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我就奇怪了,即便听不懂歌词,这么忧郁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地听,他就能真正地心如止水?我认识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差异如此大的两个人,能在一起混了两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恐怕我也不会相信吧。
  太阳偏西了,手中的烟也燃到了尽头。我用余光喵喵他,他脸上一无表情。他的心也能像他的脸那般平静吗?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没见到他时,恨得痒痒的,可一旦见了他,却只剩下了惆怅。



  我又点燃一支烟,他仍旧玩游戏,终于我忍不住了。
  “不是说好了出去玩吗?”
  “我又没说去。”他懒洋洋地。
  这是他从西安消失后,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我不想吵架,再说我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我寻思了一下,转换话题。
  “你去学校报名了吗?”
  “没去。”
  “没去?为什么?”我有些着急,七月五日就开学了。



  “你哪儿那么多事啊?我学不学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他拉着长音,有点不耐烦。
  我一听就火了,“你哪一件事和我没关系?”
  这话说完我就后悔了,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腾地站起来,怒视着我,“我走不行吗?我不学了,这回和你没关系了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觉得那么陌生,大脑一片空白。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45:31

67

  正僵持着,我的电话响了,他们告诉我已经找到小东的住处了。
  我一边应承着,一边看着小A。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我点着一支烟,想了想,在床上躺下。他都这么说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还能说些什么。这时,电话又响了,我看看号码,是老刘。
  “说话方便吗?”他问我。
  “还行,说。”
  “又在通州呢吧?”



  “是。”
  电话里传来一阵窃笑,“我一猜你小子准在那儿。对了,你的帖子我看完了,都累死我了。”
  “嗯。”我转过头看看小A,他已经坐下了,盯着电脑发呆。
  “你们俩怎么那么多花样啊?让人哭笑不得。现在怎么样啊?”
  “还行。”



  “那就好,”他沉默了一下,“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儿。”我不想说。
  “别装,你小子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都能帮帮忙。”
  “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也是。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死了怪我们不去。”
  “你才死呢。”听着老刘的笑声,我挂断电话。
  我转向小A,之前想到的他和小傅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不上学了,干什么?”
  “用你管啊?”



  要是在往常,这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吵起来。但是今天,就算了吧,我知道他就要走了。
  “那这个房子你还住吗?”房子是租的,房东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我得给他一个交代。
  “不住了,再过几天我就搬走。”
  我心如刀绞。我想象过我们的分别,但不是这样。
  “到时和我说一声。”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为什么?小A,难道你不明白,理由太多了,但我没心情再说了。
  “你总得把钥匙给我吧。”
  “嗯,行。”他面无表情。
  我点着一支烟,平静一下心情,他仍旧坐在那儿。
  “算了,就这么着吧,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你吵。”
  “我知道,不就是你妈死了吗?有什么啊?”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我的火气“腾”地上来了,我强忍着,没有发作。我怒视着他,就好像从没见过他一样。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行,你走吧,我不会留你的。”我穿鞋,准备走。“对了,你给你妈打个电话。”
  “给我妈打电话干什么?”
  “你妈说把你交给我了,你不上学了,我总得说一声吧。”
  “行。”他快速拨着号码,电话通了,他把电话递给我,我把他不准备上学的决定告诉了他妈妈。
  “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他妈焦急地问我。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往后他有什么事,您就甭再找我了。”
  “怎么会这样啊?你让小A接电话。”



  我把电话递给小A,他看了我一眼,走到厨房,把门关上。
  我不知他们母子谈些什么,只是听到小A大喊一句,“我不靠别人了还不行吗?”
  不靠别人了,果真如此,小A,你还算个爷们。
  打完电话,他回到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一下,又站起身,拿起电动剃须刀,到卫生间刮胡子。
  我没法再呆下去了,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我拉开房门,小A就在我右侧的卫生间里。我退回来,倚在门框上,看着浴镜里他的脸。我伸出手,轻轻划着他光滑的后背。
  “往后不管到哪儿,记住,做什么事都要负责任,为自己,也为别人。”
  我走出房间,轻轻按下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向下,向下。
  离开小A,整整八十个小时,我一眼未合。
  我就像个没有心的幽灵,飘回了自己家。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这曾经每晚打给小A电话的地方,突然变得冰冷刺骨,在这闷热的夏天,不禁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我在电脑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着。我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打量那个橘红色的沙发,宽大的沙发显得那么地诡异,就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
  这沙发是我在宜家买的,当初一眼就相中了它。自从买了它,我就很少回卧室睡觉。卧室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对我自己来说,显得太空荡了。我喜欢在沙发上睡觉那种紧凑、充实的感觉,我喜欢把腿搭在沙发靠背、胳膊搂着沙发靠背睡觉的感觉,我喜欢无数次夜里朦胧中把它幻化成小A的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再也不可能有了。小A就要走了,他就要离我而去了。
  小A说的关于母亲去世的话,就像刀子一般,在割痛我的心。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就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即便和我有深仇大恨,可是对亡人的最基本的尊重,他都不懂吗?
  以前他太多次的不近人情,我都在找种种借口来说服自己,譬如他年龄小不懂事,譬如他受教育程度低,譬如他和我撒娇,譬如他和我置气,譬如他心里苦,需要发泄。但是这一次,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这一句话,击碎了我所有的梦幻,让我看到了一个自私、冷漠、毫无人性的家伙。



  这世上真的竟会有这样的人吗?老B,你深深热爱的,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吗?
  我拉开玻璃拉门,来到阳台,正是傍晚时分,下面街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芸芸众生,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多么的渺小。
  我真的爱他吗?我不禁自问。如果爱他,发生了这些事,我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我为什么没有诸如愤怒、悲伤,惆怅之类的情绪呢?我就宛如注射了过量的吗啡,病态地亢奋着,反而感到一丝轻松。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我顽固坚持的爱,竟只是一块鸡肋吗?
  如果这不是爱,我这两年体无完肤地坚持,又是什么呢?莫非在爱的表象下面,还汹涌着什么暗流吗?
  时隔多年,再一次,我对人性产生了怀疑,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老天,什么是爱,你能告诉我吗?
  百无聊赖,我打开电脑。本来作为小A生日礼物的帖子,不知不觉竟成了我的寄托,只是这生命的记录却也太沉重了些。在帖子里我嘻笑怒骂,却有谁真正知道我心底的煎熬呢?



  已经写了这么多,就继续写下去吧。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会为我们留下一份完整的记录。
  我靠在沙发上,抽着烟,回忆我们的往事。该写我们和保安的那回事了吧,那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年中,他仅有的为我挺身而出的一次。我调出Word,开始打字。
  接下来的两宿一天,我是在电脑前度过的:看帖子、写帖子、和朋友聊天。连续在电脑前坐三十几个小时,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我写了我们和涮涮锅女服务员的渊源,我们买睡衣时的争执,我们和保安的冲突,我们在浴室里关于他前途的对话,我们和他哥的又一次见面,那一次他哥当着我的面就把电脑拿走了,而且一拿就是几个月。后来我又写到了他在学校的踹门事件。



  我沉浸在回忆中,小A不同的面孔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两年的生活,无数个小A,也许将来只会在回忆中出现了吧。
  我的心在痛,但我尽可能客观地记录下当时的感受。
  六月三十日,周一。天亮了,马路上渐渐传来了嘈杂声。该去上班了,生活总要继续。
  一整天忙来忙去,眼前晃动的都是他的影子。我躲在办公室里继续写帖子,好像这是让我平静的唯一途径。下了班,我不愿回家,留在办公室,把踹门事件写完。
  我站在窗户前,远处三环上车流如织。这几天真是难熬啊,他会是什么样呢?想必也不会轻松吧。他已经习惯了北京的家,每次受伤也只会安静地躲在那里,这一次他受伤了吗?他还会在那个窝里疗伤吗?



  除了你,他还有谁?让了他这么多次,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行呢?我忽然有些自责。他不是你爱的人吗?你怎么能忍心把他扔下不去关心呢?
  我下了楼,打车去地铁站。我知道,又会有一次近两个小时的旅程。
  赶到通州,天已经黑透了,正值夏天,很多人在外面乘凉。我站在楼下,抬头望去,家里亮着灯。
  我没着急上楼,退到墙角,找了个水泥墩坐下。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抬头凝望八楼的灯光。
  一支烟抽完了,我还没有办法移动脚步,呆呆地坐在原地。小A,你在做什么?心里难受吗?你知道我就在楼下想你吗?
  桔黄色的灯光闪烁着,就像黑夜中的精灵。他在做什么呢?我多希望他能走到阳台上透透气,抑或只是过来拉上窗帘,这样我就能看到他,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那儿始终静静的。
  八楼,坐电梯不到一分钟,走楼梯大概也就是一百级左右的阶梯,平时闭着眼睛我都能摸回去,可是今天,这一小段路却那么陌生而又充满荆棘。



  他就要走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还上去做什么?乞求的事我能干出来吗?我还非得给自己找寻什么借口吗?算了吧,一切都是命。小A,希望你一路走好。
  我看看表,末班地铁就要进站了。我转过身,扔下一地的烟头,向地铁站走去。
  在我背后,是我心中的家,只是离这个家,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鬼使神差,又来到通州。这次我没犹豫,径自上了楼。
  小A还在床上睡觉,见到我,他翻个身,把后背对着我。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坐在书桌前,打开自己的电脑。
  “哎,怎么上不了网了?”
  “你也不想想今天几号了。”他仍背对着我。
  我恍然大悟。我们的宽带是预付费的,今天是七月一日,我忘了交费了。
  “这个破网通,一天都不多担待。”我抱怨。
  “你以为都是你家开的?”他的话不凉不火。



  我合上电脑,抽烟,思忖这还能和他说些什么。
  “真的决定不上学了吗?”
  他沉默。
  “这样也好。你如果上,我就多陪你一年;如果不上,十月份我就离开北京了。”
  仍是沉默。



  我也无话可说,呆呆地坐着,看着手里的烟一点点燃尽。
  抽完第二根烟,我决定走。
  “宽带还续费吗?”他曾说他还要住半个月左右。
  他不接话。
  “不续就算了,我走了。”我站起身。



  “你想续就续呗。”他总算开口了。
  “我不知道号码。”我向门口走去。
  他“腾”地跳下床,在书架上翻出以前的缴费单,扔在书桌上。
  操,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这么拽。
  晚上下班,我忙不迭地赶往通州,给自己的借口是需要确认网络充值是否成功。小A仍把我列入黑名单,电话打不通,没办法,只能跑一趟。我懒得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那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借口。



  打开房门,我一愣,小A的妈妈正坐在床上,我这才想起那天和他妈通话,他妈提起要来北京。小A在玩电脑,回头看了我一下,又转回去了。他妈连忙下床,和我打招呼。我没往里面走,只是站在门口,问小A网络是否通了,小A说已经通了。
  “进来坐一会儿啊。”他妈往屋里让我。
  “不了,约了人吃饭。”我推托着,关上门,走了。
  其实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不想在那里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心里别扭极了。
  好几天都没睡过觉了,那一夜我睡得很死。早晨醒来,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小A的,我琢磨着肯定是他妈让他打给我的。我打过去,仍是忙音,但马上电话就过来了。



  “小B啊,今天上午你有时间吗?”果然是他妈妈。
  “有什么事吗?”我心里知道这个电话迟早要来。
  “你过来一趟,咱们娘俩聊聊。”
  “行,我一会儿就过去。”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我索性也就不再犹豫。我收拾一下,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坐车去通州。
  他妈来了就是不一样,屋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见到我,他妈把我拉到床边坐下。



  “今天中午阿姨给你包饺子吃。”
  “好啊。”我由衷地高兴,看见他妈就像见到了老妈。
  “你先坐着,小A。”她回头叫着,小A从厨房钻出来。
  “你去买点肉馅,我给你们包饺子。”
  “嗯。”小A答应着,换上鞋出门了。



  她搬过椅子,坐在我旁边。
  “你看你妈这件事,我们事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样,我们那儿的规矩,是不能后补。”
  “不用,心意我领了。”
  “都办完了吧?”
  “嗯,都出头七了。”
  “真是的,这人说没就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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